北方的夜总是格外的长。
大杂院里早就传出了声响,有些上工早的,已经推起自行车朝门外走去。然而四周的天却还是黑色一片,乌漆漆的不见一颗星,只有远处的天边挂着一轮惨淡的毛月亮。
气温还没有回升,哪怕不再下雪,白天化掉的冰也会在一夜过后结出薄薄的硬壳。在这样的日子里,就连呼吸也变得比往日沉重了许多。
岑瑛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醒来的,他是被噩梦惊醒的。
醒来后的他已经难以说出究竟梦到了什么,只记得那是一间光线昏暗的屋子。有不少穿白大褂的人在里面忙来忙去,他们的手上无一例外都有鲜血。屋子中间的手术台上似乎躺着一个女人,岑瑛记住的只有这个似乎。他看不清女人的模样,只看见她在医生的围绕下被打开的鲜血淋漓的腹腔。
他不知道这样的梦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那个手术台上的女人究竟是谁,只记得梦里的情绪即便醒来也仍然在他的心中乱窜。它顺着血液爬向他的四肢,爬到他已经被冻到失去知觉的指尖。
岑瑛在黑暗里看着自己的手指发呆,这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已经使他将本就模糊的梦彻底忘记,唯有那奇怪的情感仍存留在他的身体来。
那情感不是恐惧,而是心疼。
他在为一个看不见面孔的陌生女人心疼。
真是莫名其妙。
他翻了个身,裹着被子将脸转向屋子另一端的煤炉子。里面的煤早就烧尽,整个屋子现在只有他的被窝里还残留着最后的温度。睡着时无意中伸出被子的手指已经被冻僵,稍微一动,就能感觉到冻疮带来的火辣辣的疼。
这感觉可比什么虚无缥缈的心疼直观得多,一下就足够把他再一次拉进沉闷的现实。
现在估计才五点多,要再等一个小时天才会亮。
岑瑛借着屋外传来的昏暗光线对着炉子发呆。他没再继续想刚才的梦,也没有想别的,只是像这样静静地望着。
他一向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在家里的地位也不允许他睡懒觉。以前还在工厂上班的时候,岑瑛醒得比现在还早,哪怕是亮天更早的夏天也是如此。
那个时候的他喜欢拖着自行车独自一个人走在街上。街上没有一个人,也没有多少车,天亮之前的一切都在梦境中沉睡,只有沉默的夜灯和流浪的猫狗在陪伴自己。
耳边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心脏会在胸腔里发出砰砰的声响。
一下...两下...三下...
顺着听下去,仿佛所有的烦恼都会伴随这样的声音消失于茫茫夜色。如今岑瑛呆呆地望着屋子里早就熄灭的煤炉,在大杂院短暂的安静中又找到了那时的感觉。
在床上一直躺着其实是件无聊的事,特别对于他这样闲不住的人来说。然而此时他却突然有点享受这样的发呆,似乎只要继续这样下去,那些让他痛苦的现实就都只是胡思乱想。
他听不到声音,也就不会回想起那些。这样一看,刚刚诡异渗人的梦境也许也是不错的选择。
“英子这么早就去上班儿啊。”
“是啊,最近厂里看得紧,早到总比晚到强。”
许久之后,大概一个小时那么久,在窗边冒出温暖的晨光的同时,岑瑛就听到屋外传来的熟悉嗓音。只需要短短几个字句,他稍稍放松的心就又一次紧绷起来。
“你家老大还没有起呢?”
“没呢,老大手上有伤,让他多睡一会儿吧。”
女人的声音蜜糖一般,说出的话语也有着和嗓音一样的温柔。这关怀声顺着并不怎么厚的玻璃传进了他的耳朵里,听得岑瑛眉毛微微一皱,但也没有表示什么。他继续在黑暗中装睡,还努力控制起自己的呼吸,生怕稍微大点声就被外面的人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其实不会的,玻璃再怎么薄也毕竟是玻璃,不可能让屋外的人听到他的呼吸声,但岑瑛就是忍不住为此担心。
他不能让继母知道自己早就醒了。哪怕会被人在背后嘀咕懒惰,也不能让人知道这件事,因为继母一向不希望在家的他起早。
岑家家境一般,如今失去了他这个劳动力,本来还能勉强温饱的家庭瞬间变得困难起来。多他一个醒来的,早饭就多一张吃饭的嘴。
更何况最近广播里天天都在说:
“早饭要吃好。”
“一天中最重要的就是早饭。”
“小学生只有早饭吃好,身体才能长得好。”
这些话他继母听了,也信了,还真的准备这样去做。刘慧英不擅长做饭,也懒得去做,甚至在岑瑛学会做饭之前,岑家一直都没有吃早饭的习惯。
如今为了能让宝贝亲儿子早饭能吃好,刘慧英不仅做到早起煮粥,还特意托人从外地买来昂贵的蜂蜜,只为了能让她挑食的儿子能多从重要的早饭里得到一些营养。
对于这些,岑瑛察觉到后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从那天开始就很有眼力价地成为一个会睡过早餐的懒鬼。
院子里的刘慧英还没有走。邻居家的婶子今早不知怎么了,突然对他来了兴趣,一个劲儿地抓着她问东问西。刘慧英表面笑笑,一如既往地在外人面前说着关心孩子的温柔话。
这些话听进岑瑛耳朵里就像白开水兑凉白开,有它没它都一样,一点都没往自己心里放。
继母不喜欢自己这件事,岑瑛从小就知道。不过她是个要面子的人,生平最怕有人会因为她后妈的身份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在外人面前,甚至哪怕是在他面前,她都会尽己所能装出慈爱模样。那种伪装是完美的,完美到即便是和她一起生活在十多年的岑瑛也是在最近才彻底接受这件事。
想到这些,一直装睡的岑瑛终于闭上了眼睛,默默深吸了一口气。
如今他已经不愿意去多想这些。他一向不在乎继母对自己做过什么,也从来都不怪继母。他只是痛苦于这个一直被他视为母亲的女人,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把他视作真正的家人。
胡思乱想时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等岑瑛再次回到现实,屋外已经蒙蒙亮,刘慧英早就推着自行车朝工厂方向传去。
“牛奶——!谁家订牛奶了?”
王二丁的声音从胡同里传来,睡意未散去的沙哑声音里传来模糊地叫卖声。
听到这个声音,岑瑛立刻从床上跳起,三下五除二就把衣服穿好,即便右手绑着石膏也没有影响他的速度。穿戴好后的他又迅速冲出大杂院叫住了王二丁,和往常一样掏出两个钢镚从他手里换来一个脏兮兮的玻璃瓶子。
“给,今天是新鲜的,特意让老汉多给你灌的。”
王二丁扫了一眼四周,确认胡同里没人注意他俩后,才贼兮兮笑着把车再次推起。
这年头牛奶不是便宜货,甚至可以说是稀罕货。胡同里只有那些家庭条件挺好,才舍得从王二丁这里订牛奶给孩子喝。他和岑瑛是从小认识的发小。仗着这层关系,岑瑛每天才能在这里买到没人要的廉价货。这些奶有些是落了脏东西的,有些是过期一两天的,给人喝也许会惹上问题,但给他绝对没问题。
“不过你也真是的,有这钱买奶喂猫,不如留着给自己喝。你那个胳膊伤了快仨月了吧?再不快点补补,小心以后真的变成了残疾。”
也就是因为俩人从小就认识,王二丁才是少数几个知道岑瑛天天买奶是为了喂猫的人。
“没事,医生说快好了。”
王二丁的关心没能让他多说两句。岑瑛对着他点了点头,单手拎起牛奶就往家走。
这奶很轻,可岑瑛拿在手里,却觉得比工厂的那堆钢筋还重。这些没人要的便宜货对现在的他来说也是稀罕物,每一瓶都需要从他牙缝里挤出钱才能买得起。
也就在这种时候,岑瑛才觉得自己真正理解了继母。在资源本就不多的时候,人都尽己所能想要做的,无非就是把最宝贵的留给自己最在乎的。
推开门之后,他迅速给炉子换了煤,还在上面放上灌满自来水的大铁壶。等到水汽顺着壶嘴呜呜往外冒的时候,早就没了热气的屋子里才终于开始有了温暖。
忙完这些后的岑瑛也顾不上喂饱自己——虽然他的肚子已经开始空的直发响——而是从床头柜子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塑料小管。那是一个拔去针头的小针管,最小型号的,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非常完美的喂*奶器。
他把牛奶抽进管内,又用手温将它微微捂热。做好这些之后岑瑛才掀开床尾的被子,从底下的篮子里掏出一只睡得昏天黑地的小猫崽。
“喵——!”
幼猫往往没多少自控力。被人吵醒的它还没等反应过来发生什么,就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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