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没问祖母那人所在，以至于萧谓这一路上问了许些人，才打打撞撞地打听出来。
祢生被祖母安放在了柳棠屋。
萧谓沉着地向丫鬟颔首，大步向柳棠屋走去。
在要进入柳棠屋的那一刻，他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站在门口深吸两口气，把脸上的表情凝得更凝重了些，颇有些山雨欲来风满城的感觉。
“阿祢姑娘。”萧谓入了门，绕过过屏风，就见到了祢生。
祢生坐在一红木桌前，背对着他，木桌前面前摆放着几叠精致小巧的糕点，旁侧还蒸着一壶茶，有一侍女为他斟着。
听到萧谓的声音，祢生微微转头，坐姿松弛，眼尾上挑，手上还捻了个雪白可人的糕点。
“萧公子你醒啦。”
这话说的倒是理直气壮，也没半点心虚意味。
可莫名的，萧谓看着她这般样子，心里的那点子气早就消了。
也罢，是自己技不如人，怎能怪人家呢？何况他那般对待小姑娘，她都没有扇他两巴掌，只是把他打晕罢了，而且还将他送回了府里，这样想来，他还得谢谢她才是。
想着，萧谓脸上那点冰就融化了，眉眼也柔和了下来，绕过她坐到了祢生对面，挑起面前的糕点轻咬一口。
那糕点奶香浓郁与口感醇厚，一咬软糯细腻，浓厚的香味扑面而来，溢满了整个口腔，进而包裹了全身。
“这是谁所作？我怎么以前从未吃过？”萧谓惊艳地抬头，看向旁侧的侍女。
那侍女看着祢生这般反应忍不住笑了起来，眼里满是欣喜与骄傲：
“回主子，这是老夫人近来新研究的，这第一次做成功就给了咱们阿祢小姐尝尝，公子既然也觉得好吃，那这事儿必然是得让老夫人知道，让她老人家也开心开心。”
竟是祖母所作。
萧谓心下一暖，又是挑了一颗来，仔细端详了一番吃了下去。那糕点真真是越嚼越有香味，越嚼越有口感。
他在糕点的缝隙中，隐约瞧见了老太太靠在那椅子打发着，又见着那老太太把这糕点送入那炉子中，然后又缓缓取出，一抹那头上跳出来的汗，心下更是暖和。
“萧老夫人的手艺可真好。”
萧谓拿去后宝塔变得不平整，祢生就轻轻取下一旁那块吃了，把上头的空缺补平，一脸餍足，几乎能看出有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在舒坦的摇动着。
“和祖母说我很喜欢。”萧谓真诚地看着旁侧的侍女：“你下去与祖母说罢，我现在也刚好要找阿祢姑娘聊些事儿。”
“是。”侍女向二人行礼，缓缓退下，贴心地为二人带上了门，就着那门会心一笑，缓缓离开。
“特意支开人是想跟我说些什么事儿呀？”看着那门彻底合拢，人影离开，祢生伸伸懒腰，不顾形象地靠在桌上接着一个接一个的吃。
“本来有事，但仔细想想又没什么事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现在想想应该还是有些事的。”萧谓从她手里抢下一块糕点，送进嘴里，吃完还得意地看了对方一眼。
幼稚。
祢生暗地里翻了个白眼，不理会，又拎起一糕点就要往嘴里送。
“我知道你在骗我。”
闻言，祢生不自然地一顿，又立马恢复自然，将停在空中的糕点送到嘴边：“骗你什么？”
“我们以前见过，对吧？”
原是这个问题。
祢生松了口气，面上却显得慌乱，眼神飘忽，身子也慢慢直了起来，变得有些僵硬，随意挑起一块糕点接着吃。
“你别造谣，我们俩以前怎么可能见过？”
“老太太最认生了。”
萧谓扯过她的手，不让她再往下吃，劫走了她手里的糕点喂到她嘴边，盯着她那双琉璃眼：
“如果我们以前不认识，她是不会让你在这个地方，也不会让那个侍女来照看你，就算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也不行，只有他熟悉亲近之人才能来这间屋子。”
“可能我只是与老太太相识。不与你相识，你知道的，我们袖云楼……”
“不，我们一定相识。”萧谓打断了她的话，注视着她的眼里满是倔强：“我有种预感，我一定认识你，我一定在哪见过你这一双眼。”
“唉……”祢生松了口气，使了巧劲儿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里抽了出来，放回自己腿上，又觉得不是很自在，就又撑回了自己脸上：“你既然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吧。”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
那时祢生方才十岁，楼里来了个新姐姐。
听说那人是罪臣之女，族中罪过被诛九族，她以前有些功绩，却无法改变族中犯的那些个错事儿，于是皇上就将她压入了袖云楼，让她成了个妓女。
可她似乎从未在意过自己身处何地，也从未在意过自己的结局会是什么，她只知道自己还活着，和那些被斩首示众的族人不同，她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
她很洒脱，每日就爱喝些酒，唱些歌。
她还有些文气的会作些诗，还会画画。祢生听不懂她说的是什么，也不明白她唱的是什么，只是看着她那般样子，就觉得有一番豪迈风味。
“姐姐！”年幼的祢生看着在屋檐边喝酒的红衣女子，站在那屋檐旁的树下对着上方的人大喊。
“姐姐，你就教我武艺吧。”祢生的声音软软的，就像是棉花一样，听着人心情爽利极了，说不出什么个七的八的，只觉得舒坦。
“叫什么姐姐呀，小屁孩儿净给自己长辈分……我的年龄都够做你姨了。”
女人爽朗地笑了起来，又运了那一坛子酒往嘴里灌。
那酒淅淅沥沥地落了几滴，落在了那屋檐上，滑了下来。
有些涩涩的。
祢生看着那天上的月亮，看了看那饮酒的女人。最后看向了身旁那壮硕的树。
她爬了上去，爬到了那树枝儿尖尖，对着屋檐上的女人伸出手。
“姐姐，我来找你了！”那树枝儿看着是个坚硬粗壮的的，却谁曾想那枝干说弯就弯，慢慢，慢慢，往下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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