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岩正月底的时候回来了，前往稻香州的钦差也在年初回程，据邢岩暗中调查，钦差并未查出书证来，苏晚辞估摸着这件事情恐怕要不了了之了。
果不其然，钱永科反咬岭南侯屈打成招，而圣上称岭南侯职责所在，又怜岭南侯丧子之痛，宣称此次乃误会一场，高拿轻放，赏赐北远侯，轻罚岭南侯，贪污一案草草就过去了。
而督罪司司史徐通负责端王一案，确认了那具尸首就是端王，余党尽数归案，这案子翻来覆去地查，实在查无可查，禀明圣上，也可结案了。
苏晚辞近来闲赋在家，他被贬了职，太后的寿宴不必他负责了，林司史念他最近诸事不顺，又经历了牢狱之灾，让他在家多休息，实则也怕他霉运缠身，冲撞了寿宴。
岭南侯府上大办丧事，按常理，苏晚辞不该登门慰问，他与岭南侯没什么交情，孙庚之死甚至连累他下狱，讲人情讲道理，他都不该去。
可岭南侯希望萧文钦去，他想慢慢拉进与萧家的距离，待时机成熟，禀明圣上，让萧文钦认祖归宗。
岭南侯不仅希望认回这个儿子，还希望他能够继承侯爵，这中间牵扯到的问题多如牛毛。
萧文钦认祖归宗，意味着萧晴婚前与人有染。
且按照本朝律法，萧文钦即便认祖归宗，犹然是庶出，庶出不得继承爵位，若要将萧文钦记在公主名下，不仅需要公主点头，还需禀明圣上，得到圣上首肯，方能成为嫡子继承爵位。
此外，本朝律法规定，赤子没有继承权，也没有被继承权，萧文钦如今已经嫁了人，落定成为了赤子，即便他成为嫡子，也无法继承爵位。
岭南侯府与公主府都挂满了白绸布，北阳公主一病不起，如今还下不来床，顺郡王妃代她主持祭奠仪式。
苏晚辞去灵堂吊唁，装模作样上了几炷香，走去棚子里歇着。
他刚坐下，棚子里那些人就跟见了鬼似的，陆陆续续站起来往外走，挤去另一边的凉棚。
这些天，皇城里各处都在传，苏晚辞是灾星降世，谁粘上他谁倒霉，忌嫁娶的日子里迎亲，萧鸣与孙博斌挨了军棍，孙庚和孙营丢了命，自家宅子也烧了，连老爹都被他克得满身是伤。
萧文钦掌心捧着手炉，在他耳边戏谑笑道：“哥哥如今也是名声在外了。”
苏晚辞气得手脚发抖。
萧文钦一只手搭着椅背，轻声道：“我打听过了，是顺郡王妃四处在说你坏话。”
孙庚是死在顺郡王府里的，不管结果如何，顺郡王府绝对脱不开干系，如今孙营已经死了，若他日北阳公主还有怨言，指不定仍要冲着顺郡王府发作，郡王妃先把苏晚辞拖下水，什么都怪在他头上，总要让北阳公主有地方撒气，才不会把矛头对准了顺郡王府。
“我看你也挺会嚼舌根的！”苏晚辞朝他勾勾手指。
萧文钦附耳过去，便听苏晚辞道：“你也帮我传些谣言出去，我若掉进河里，非得扯着赵琼楼一起。”
萧文钦忍俊不禁，“好。”
*
三月初的一日，苏晚辞进宫办差去了，萧文钦刚从苏姜海屋子里出来，典墨着急忙慌闯进了后院，将萧文钦堵进房里，禀道：“前几日，有几人鬼鬼祟祟去了白鸽城别苑，像是当兵的。”
萧文钦饮完一碗红枣糖水，不急不缓问道：“朱道柳他们最近怎么样了？”
“关进别苑后，好吃好喝供着，只是不准出院子，田冀胜闹了几回，企图翻墙逃出去，挨了顿打之后就老实了，朱道柳素来内敛，什么也没说，只是夜里经常睡不着，日子过得日夜颠倒，常常深更半夜在院子里踱步。”
萧文钦手里还拿着勺子，轻轻沿着碗壁打转，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
“他有没有话......递给我？”
典墨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他希望你放过田冀胜，愿意以命抵命。”
“以命抵命。”萧文钦眼眶陡然浮现血色，与苍白的脸庞形成鲜明的对比，唇角弯起，哂笑道，“以命抵命......那就送他上路吧。”
“那殷季月与田冀胜？”
“放了他们。”
典墨抱拳，领命离去。
萧文钦低着头笑，笑得满面是泪，泪水砸得衣襟一片濡湿。
他多么希望，彼时朱道柳就站在自己面前，他将亲口告知他真相，亲眼见证他痛苦崩溃的表情。
可事到如今，朱道柳什么都不会知道了，父子一场，这已是他可以给予父亲最宽容的结局。
朱道柳至死都会光荣昂首。
*
苏晚辞走在宫道上，突然胸口一痛，像是堵了一块石头，闷得透不过气。
身后有人拍他肩膀，他直起腰，转过身去。
看宫服像是养心殿的奴才。
苏晚辞越发闷堵，作揖道：“大人有何指教？”
内侍含笑道：“指教不敢当，陛下有请，苏大人跟咱们走一趟吧。”
苏晚辞垂首随他过去。
他进宫这些年不曾上过朝，也未面圣觐见，圣上必然知道有其人，赵权时不时会提起他，正月里闹了两出，圣上也必然有所耳闻。
只是不知，为何突然要召见他。
圣上犹在御书房，内侍请他去偏殿候着。
苏晚辞作出战战兢兢的样子，垂首立在空旷的金殿之中。
在这宫里，要见那些达官贵人，等上一二时辰都是正常的，苏晚辞倒不希望圣上来得太快，多少留他些时间思考。
奈何，圣上未几时就来了，他如今五十有七，日渐衰老，已不如从前矫健了，走路时由奴才搀扶着，坐进罗汉床里，缓了几口气，见苏晚辞跪着，抬了抬手：“起来吧。”
苏晚辞从地上爬起来，犹然垂首静默。
“过来些，让朕瞧瞧你。”
苏晚辞走近几步，缓缓将头抬起。
内侍进来奉茶，圣上只看了他一眼，接过内侍递来的茶，揭开盖子，轻轻拨弄着茶叶子，须臾，哑声道：“下去吧。”
内侍屈着腰退出去。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圣上喝茶的声音，他喝了半碗茶，未合上杯盖，直接将茶盏扔到了小几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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