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元日还有好些天，城里各坊却已经开始忙着张灯结彩了，长街挂着五彩斑斓的灯盏，夜幕下，似火树银花，并蒂绽放，连妙春堂都喜气洋洋的。
江棠一只手撑在脸颊上，看着萧行徴一会儿忙着煎药，一会儿陪病人聊天。
那忙碌又可靠的背影，简直不像是个病人。
经过这些天的调理，萧行徴已恢复心智，可是那毒实在奇异，江妍只能抑制，无法根治。所以，他仍是想不起来自己的身份，似乎丢失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记忆。
作为大夫的江棠，为了治他的失忆可没少掉头发，可身为病人的他却乐得其所，仿佛那些被遗忘的过去全然与他无关似的。
江棠皱着眉头，眸里闪烁着一丝犹豫，垂头烦闷地掰着手指头。她曾经对他说，等他的病好了就要他报恩，算算时间，现在是时候了。
江棠轻叹口气，她走上前去，直接把萧行徴从人堆里拉出来，“走，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去哪？”萧行徴由她拽着。
“去了你就知道了。”
她侧头狡黠一笑，并不多解释，拉着他的手，走出妙春堂，穿过人潮拥挤的主街道，但见天上红日西坠，暮色四合，夕阳散发出万道光霞。
拐过几道巷子，二人来到渡河边。
河水静谧安宁，细细流淌，倒映着岸边婆娑的树影，岸上的行人趁着朝霞荷锄而归，三两小贩沿岸叫卖。
这里虽不如京城繁华，却也远离了城里的喧嚣，一片安宁祥和，独有一番韵味。
“以前我一不开心就会跑来这里，故意让爹爹找不着。”
江棠席地而坐，她闭上眼，深吸一口的空气，空气里清新的味道是如此熟悉，仿佛一下回到了过去。
“那现在呢？”萧行徴立在她身后问她。
“现在我才明白，以前的日子有多幸福。”
“委屈有人知道，难过有人担心，所有烦恼第二天就能忘记。”
江棠缓缓睁开眼，眸里是看不透的深沉与孤寂。不过一经三年，却足以让一切变得物是人非。
她释怀一笑，转头问萧行徴，“那你呢？你的以前是怎样的呢，你会怀念吗？”
萧行徴敛起眸子，恢复神智后，他曾思考过这个问题，他发现自己与其说是怀念过去，倒不如说是害怕。
他身中奇毒，虽不知背后毒手是谁，可这毒让他五感灵敏，让他变得残忍弑杀。
他想，以前的他一定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手上沾满了鲜血，活在悲哀的地狱里。他害怕恢复记忆后，看到的是这样的自己。
虽然有时他会遗憾，因为那些缺失的记忆，会让他迷失自己。但遗憾过后，更多的是庆幸，他暗自庆幸仅存的记忆里有她，那些少数的幸福记忆，或许是一直苦苦支撑他活下去的动力。
至于这些内容，还是不要告诉她了吧，萧行徴勾了勾唇，落到江棠身上的目光多了几分温柔缱绻。
“我只想现在，想以后，想和你一起。”他淡淡道。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好像自始至终都坚定的选择我，这是为什么呢？”
江棠凝着他的眸子，一阵微风拂过，她纤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
“我们以前认识吗，可为什么我不记得？”
萧行徴的目光静静地停驻在她身上，“也许是因为你和我的一位故人很像吧。”
“故人？”
“一个可爱的女孩，”萧行徴低头轻笑，眉眼都染上一层微不可察的温柔底色。
“当时我身负重伤，是她救了我，她教会我许多事，我们还约定了以后，是我失约了。”他的目光落到远处，那落寞的眼神中，似乎藏了许多身不由己。
“那你为何不去找她？”
他略微迟疑，随后粲然一笑，“因为她忘记我了。”
江棠微微瞪大了眸子，满脸写着不可置信，“你把自己都忘了，却还记得她，她对你而言一定是很重要的人，那她怎么能把你忘了呢？”
“只要我记得就好。”
江棠心头一颤，悄悄地打量萧行徴一眼，没想到他外表冷峻矜贵，内心居然是这么纯情的人。
一次救命之恩，他居然倾心相许了。
而他愿意帮她，也是因为她和他的初恋很像吧。
江棠低垂着眉眼，指尖不自觉地绕着一片衣袖。她当初带他下山救治，确实存着想利用他的心思，可那日他冒着危险冲进锦绣赌坊救她，一命还一命，他们之间的恩早已了结。
可她若是还想利用他对初恋的这份感情，让他帮她复仇，那真是太自私了。或许现在放他走，才是正确的选择。
“你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若是想离开去找她，也未尝不可。”
“为何要我离开？”萧行徴在她身边坐下来，一双漆黑的眸子深邃如渊。
“因为我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可能会牵连到我的身边人。”
“你指的是向江家复仇？”
江棠微微一愣，深深地望着他，面露不解，“你既然知道，那为何不走？”
“因为我在等你，等你要我帮你。”
“不知道你都从秦挽姐那儿听到了多少我与江家的积怨，”
“我要做的，是不沾一滴血、不背一条人命的杀死那些伤害我的人。”
他对上她激动的眸子，轻抿唇角，“我知道。”
“我当初救你确实存了份私心，可我不想利用你对故人的亏欠，来达成我自己目的。”
“我没有身份，没有过去，江家查不到我，没有比我更完美的一把刀。”
他略微沉吟，面上的潺潺笑意，似乎要融入这柔和的清风，而凝着她的目光却坚定不移。
“当然，这把刀的代价可不便宜，代价是你要治好我的病。”
江棠移开目光，随手拾起一段枯枝，眼底凝结着化不开的忧伤，“你明知道，对你的病，我已无药可施。”
“不要这么伤一个病人的心，”
“看在我求生欲望这么强烈的份上，你就再帮帮我吧，江大夫？”
微风拂过，萧行徴却轻笑着，晚霞在他眼睫下投射出一小片阴影，那眸子里闪烁的微光，像是揉碎了的星子。
他坐在一棵枯树旁，身形伟岸，微微转头与她对视，江棠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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