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棠披着一件单薄的月白外衫，湿漉漉的发尾还滴着水。
她匆促赶来，医堂门口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街坊邻居，她踏进医堂的大门，便见萧行徴拎着袁黎的衣襟，眸光冷绝无情，似一把锋利的刀。
袁黎被他拎到半空，憋的满脸充血涨红，眼泪挤了出来。
“萧行徴，你还不住手！”
听到江棠的声音，萧行徴恍然从梦中惊醒似的，他赶忙放下手里的人，一脸无辜地望着她，又愧疚又无助地立在原地。
江棠冷冷地从萧行徴面前略过，扶起地上的病人。
袁黎家里排行老三，年仅十一却身染重病，家境贫寒。两个多月前的一个夜里，他的父母不再供药钱，悄悄地离开了京城，将他独自扔在这儿，任其自生自灭。
这样的事儿哪怕在富贵迷人眼的京城也并不少见。
“人性”摆在“生存”这个难题面前，永远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住这儿的人都知道，这个可怜的男孩已时日无多，所以即使他性子顽皮爱捣蛋，大家也总让着他。
袁黎咳的满脸通红，额头的青筋鲜明，江棠轻轻抚着他的胸膛，帮他顺气。
看那孩子虚弱地躺在江棠怀里，萧行徴蓦地觉得心脏被刺地发麻，像被人用刀子，一阵一阵地凌迟着他的心。
他自知犯了错，无数嘈杂细碎的声音如风暴灌入他的耳朵，折磨着他，逼他发狂。
他像一头蛰伏在黑暗里的野兽，那阴暗拥挤的库房是他的囚笼，而他被她抛弃于此。
一想到这，那深藏于体内狂躁的因子便叫嚣着杀戮与鲜血。
从在青云寺睁开眼睛的那天，萧行徴便发现自己与常人有异，于是他暗暗隐忍着，掐破了大腿，按破了掌心，如今终是控制不住，酿成了大祸。
“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江棠的声音冰冷如银针，根根刺骨。
“他偷偷进了后院，可他的脚步声、呼吸声、心跳声太大，着实让人烦躁，我忍不住……”
萧行徴越说越心虚，头快垂进地里了，可江棠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气得喘不过来。
脚步声、呼吸声、心跳声太大了？
这是什么离谱的理由？
“你再说一遍？”她眉心深深地蹙起，一双黑瞳染上怒色。
“好了好了，大家别看了，都散了吧！”
秦挽见情况不对，赶忙关上医堂大门，招呼其他病人休息，空荡的房间里只余他们四人。
“这就是你打他的原因吗？”
他点点头，见江棠面色毫无好转，又赶紧摇头否认，眉眼皆低垂着，一副温顺可欺的模样。
江棠快被他气笑了，好在袁黎没什么大碍，不然她真准备把他赶出去。
这件事是他伤人在先，他事后却毫无悔意。
感情慧觉是扔了个大麻烦给她。
“江棠，要不你把他带回去，我先安顿袁黎，其他事等天亮了再说吧。”
秦挽见两人僵持不下，只好给出了个中和的建议。
江棠知道，他有了这一回出手打人的先例，以后便不能住在医堂了。
她愤愤地想着，自己好心收留他，他却先给她找麻烦，连十一岁的孩童也不放过，真是个不省心的。
踏着月色，披着星光，萧行徴亦步亦趋地跟在江棠身后。
她停下，他便停下，她拐弯，他也跟着拐弯，每次她改变步子，他便要悄悄瞥一眼她的脸色。
江棠正在气头上，对他的小动作视而不见。
一个拐角，她突然转身，萧行徴眼看就要撞上她，连忙刹车。他眨着无辜的眸子，无措地低下头。
“我的心跳声大吗？”江棠双手抱臂，轻微仰头与他对视。
“不、不大，很好听。”他瞧一眼她的清亮的眼眸，又迅速红着脸把头埋下去。
“那为什么袁黎的脚步声、心跳声很大呢？”
“因为你不在身边，所有的声音与气味都无法忍受，让人烦躁。”他乖巧地回答。
江棠把脑袋伸到他的脸下，一双漂亮的杏眸似笑非笑，“萧行徴，我们才第一天见吧，不过也可以理解，确实有几个病人也像你一样对我倾心。”
“但那不是爱慕，只是一时被感激之情冲昏了头脑。”她的呼吸轻轻痒痒的，挠在他心窝，吐出的话语却凌冽如霜。
“棠棠，可是……”萧行徴磁性低沉的嗓音有些急切。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感激还是爱慕，
但他知道……他离不开她了。
“难不成你五感灵敏，异于常人，才会如此在意别人的心跳声吗？”
她站直了身子，眼里满是怀疑，又恢复成那副冰冷的模样，“把你的手给我，”
见萧行徴仍愣怔着，她便主动去捉他放在身侧的一只手。
月华如练，寂寂冷晖如银屑，铺陈在她半湿的青丝上，灿若星汉。
眼前的少女低垂着头，月光细致描摹她如画的眉眼，从额头到睫毛，到鼻尖再到下巴。她从衣袖间伸出白玉般细长的手指，轻轻地摁在他的腕上。
一股刚沐浴过的馨香从她身上幽幽传来，丝丝缕缕地萦绕在他鼻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安抚着他心下涌动的那股躁动。
扑通——扑通——
奇怪，
是谁的心跳声如此轰鸣？
萧行徴呼吸凝滞，竖起耳朵，半晌才惊觉竟是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不安地跳动着。
只见江棠朱唇轻启，眉宇间带着一丝疑惑，“脉象杂乱，略有缓纵，应是气血不足。还有，你的心怎么跳得这么快，害我差点诊断不出来。”
江棠面露不解，诊个脉而已，他在紧张什么？
不管怎样，她还是凝着萧行徴，表情严肃地告诉他：“以后不许随意伤害别人，也不许扯‘心跳声太大’这种无聊的谎了，知道吗？”
“知道了。”
看萧行徴脸颊微红，仍是愣愣的模样，也不知是听没听懂她的意思。
江棠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掀眸瞥一眼月亮，只见那圆月高悬至头顶，已经正当午夜。
穿进一条小巷，便到了地方，江棠推开木栅栏，一间简朴的院落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地方不大，一眼便能望到头。院里一棵参天的玉兰树，旁边立着三间并列的窄屋，旁边辟出一小片土地，供她在春天种些小菜。
看见轩窗闪烁着烛光，江棠这才发现屋里一直燃着蜡烛，刚刚走得急忘了熄，不免心疼了一阵。
她领着萧行徴走进最大的一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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