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晨光正好，太阳透过云层洒下的暖意，足以驱散昨夜大雪的寒气。
青云山静谧无声，山间青松林立，万物在厚厚的雪层下沉睡，耳边唯有风吹动树梢落雪的飒飒声。
江棠沿着干净的石阶不急不缓地走着，抬头顺着长阶望去，但见一抹晨光照在那山顶的青云寺上，为寺庙周身镀上一层金光，更显得肃穆祥和。
不远处传来一阵悠扬的钟声，佛音空灵袅袅，涤彻身心。
“小姐！您怎么才来呀！”
一阵刺耳的女声打破清净的景致，“今日可是上香祈福的吉日，小姐怎么还穿得这样简陋，珍儿还以为是侯府家的丫鬟呢！”
江棠循声抬头，只见她的丫鬟珍儿站在高高的石阶尽头觑着她，一脸戏谑地用帕子半掩着嘴，发出一阵嘲讽的嬉笑。
珍儿那一身红梅翠罗裙，在茫茫白雪中，显得格外艳丽，满头的发钗随动作轻轻摇晃。
不像是丫鬟，到像是个千金小姐。
想起刚在山脚下看见宁远侯府的马车，珍儿莫不是为了见小侯爷才这番盛装打扮的？
罗裙虽美却格外单薄，能衬出珍儿妙曼的身姿，让那张小家碧玉的脸更加柔弱可人，同时也让她冻得鼻头发紫，牙齿上下打颤。
江棠冰冷的眼神掠过珍儿那一双冻得发红的手，默默抱紧了自己的汤婆子。
她从容地摆出一张歉意的笑脸：“珍儿莫怪，我晨起去了趟妙春堂，这才耽搁了些时辰，婶婶她们还没开始上香吧？”
见江棠态度谦卑，珍儿内心更是得意，她上下扫一眼江棠，见她一袭白衫黑裘，腰间坠着那只破荷包，头上仅一支素银钗，加上那张柔柔弱弱的脸，晦气得像办了场白事似的。
珍儿冷哼一声，面上的蔑视不加掩饰，“小姐呀，您好歹曾经是大名鼎鼎的江府大小姐，如今竟为了那点儿碎银，日日去妙春堂给一群贱民问诊。外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江府供不起您呢！”
“知道了。”
江棠在珍儿的嬉笑中眨了眨眼，像是没听懂她的讽刺，春风般的笑意映在眼底。
不愧是婶婶千挑万选送给她的丫鬟，不仅平日时刻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连揶揄挖苦她的本事也是出众的。
江府大小姐？
江府早已覆灭，哪还有什么江府大小姐？三年前她父亲江澜雪死在异乡，江府与江府旧日的荣光一夜之间轰然倒下。
朝野之上，谁人不曾仰佩户部尚书江澜雪的清正廉洁，而父亲只是去青州赈灾，转头竟被人安上贪污赈灾粮的罪名。
众口铄金，圣上急召父亲回京，江棠闻此消息夜不能寐，在府内苦苦等待，等来的却是江澜雪的死讯。
众人皆传父亲是畏罪自戕，府内仆从走的走，散的散，只剩下她江棠一个孤女走投无路，诉冤无门。
就在江棠孤立无援之际，二叔江庭宇主动接纳了她，还帮她打理江澜雪的后事和遗产。
直到后来，她才渐渐发现，自己竟是引狼入室！江庭宇就这么堂而皇之地霸占了父亲留给她的房产地契，抢走她的一切！
若不是她懂些医术，能靠治病救人在妙春堂自力更生，她江棠今日恐怕就要变成一朵完全受江庭宇摆布、依附他而活的菟丝花！
江棠压下心里翻涌的仇恨，早晚有一天她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小姐先在外面候着，夫人和宁远侯夫人正在偏房用斋饭，不便打扰。”
珍儿领着江棠穿过长长的游廊，到庙后的寮房便将她独自扔下，不等江棠回话，珍儿自顾自地进了暖和的寮房。
啪嗒——
门在江棠的面前合上，屋里溢出的暖气消散在寒彻刺骨的空气中。
江棠独自站在回廊里，不免有些哭笑不得，丫鬟能进，小姐却进不得。她这位婶婶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厌恶她，哪怕是侯府夫人在侧，也懒得装一装表面和气。
外面虽日头正好，可到底也是深冬时节，空气寒凉，北风刮在脸上生疼。
江棠捧着手心呼出一口热气，拢了拢黑裘裳，魏玲霜这是故意要她在这冰天雪地里冻上几个时辰。
她敛起眸子，轻轻吹落肩上的绒雪，好在她早已习惯忍耐，现在还不是清算所有恩怨的时候。
江棠环顾四周，青云寺内人烟稀少，寮房多空置着。因时值年末，元日在即，京城命妇贵女结伴来青云寺上香祈福，这几日寺里便不见香客。
午时的青云寺格外清净，光线柔和，江棠踩在软乎乎的白雪上，悠闲地四处转悠。
一阵北风袭来，幽幽送来一股清冽的梅香，江棠嗅着香气，心念一动。早就听闻青云山上红梅花开正艳，梅枝挺拔，花叶饱满，可惜一直未能得之一见。
今日光是闻这香气便足以让人陶醉其中，果真是上好的红梅品种。若是摘下那梅花晒干了入药，定是清热解毒、活血化瘀的好药材。
江棠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拎着裙摆便往北边的梅林里去了，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
只走过一段窄窄的石阶，绕过寺庙后一面斑驳的红墙，便见一片壮丽的梅花林，如火如荼地绽放着。
应是好不容易捱过昨晚那场大雪，梅花像打了场刺激的胜仗似的，独自热烈地绽放在被无边大雪覆盖的苍白世界里，开得肆意张扬。
这样壮烈如火的红梅，零落成泥碾作尘岂不可惜了？
江棠卷起衣袖，扬起欣喜的浅笑。她抖落一枝梅花树梢上的积雪，仔细地将那娇嫩的花瓣露出来，利落地摘下梅花，放进荷包里。
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刺鼻的香味，冲散了梅花的淡香，直冲入脑。
“这不是大贪官江澜雪的女儿江棠吗？你竟还有脸活着？”
江棠不适地皱了下眉，她不耐地转身，只见一个身形消瘦的男子站在梅林入口。
那人脸颊凹陷，眼里的血丝分明，一身青色翠丝云纹长袍，即使穿着这样亮眼的颜色，也挡不住他脸上病态的苍白，活像是被吸干了精气。
那股浓浓的气味儿，便是从他身上传来的，像是用泡久了的花瓣，制出的劣质香粉，熏得人头晕。
“你是武库中尚署令沈戎的儿子，沈戈？”江棠隐约想起，京城只有一人会用这香粉，她对上他不怀好意的视线，丝毫不惧。
“正是在下，想不到这了无趣味的梅林里，还藏着个美人呢。”
沈戈扯出一个得意的笑，慢慢向她靠近，眼里流露出垂涎的光。
没想到曾经名满京城的江大小姐，竟沦落到如此地步，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还得亲自去摘那冰凉的梅花。
可他瞧着现在落魄的江棠，褪去了华冠丽服的点缀，那张清丽的脸，反倒衬得更秀丽脱俗。
她一袭白衣胜雪，黑裘似墨，仅一支素银簪绾起如瀑的青丝，清逸如画中仙，远胜青楼里的胭脂俗粉，叫他怎能不心动。
江棠蹙着眉头，瞪着欲图不轨的沈戈。
京城无人不知沈戈最好风流，常常混迹于秦楼楚馆。她只是摘个梅花，竟遇到真的采花贼，江棠心里提起十分防备。
空气中隐约飘来一缕熟悉的药味儿，她用力吸了两下鼻子，视线在沈戈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江棠的思绪突然明了。
外人皆道沈戈爱香但品味差，才整日往身上洒那么刺鼻的香粉。可今日一见，她才明白，原因恐怕并非如此。
江棠心中有了计划，她自然地回沈戈一个明朗的笑，“沈公子想干嘛？”
江棠的声音带着些茫然，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噙着水珠，欲落不落的，看着楚楚可怜。
沈戈喉结上下翻滚了一圈：“反正你在京城也混不下去了，不如跟了我去逍遥快活？”
看着江棠此时娇弱可怜的模样，远比什么头牌花魁更让他心潮澎湃，恨不得立马将她按在身下。
沈戈嘴角的弧度轻蔑，却看见江棠扑闪了两下长睫，怯生生地对他说：“要我从了你也行，可是，沈公子你行吗？”
“什、什么？我为何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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