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们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瓷碗在地上碎裂，雪白瓷片四下飞溅，汤水都扑到了裤腿上。
这伙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一个瘦弱小厮‘腾’得一声站起，额角青筋凸起，一把抓起方才说话的人：“你再说一遍？你说谁是无能鼠辈？！！”
事情来得太突然，每个人都愣了下。小厮个头跟几个伙夫比起来，几乎只有他们半个人大，此时却双眼赤红，头发散下大半，嘴角是一排深深牙印渗出血来，状若厉鬼，死死攥着方才说话那人的衣领，感觉下一刻就要张开利牙咬断男人的脖颈。
这伙人一下子被吓得竟忘了做什么。
倒是被抓住的那人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重重一把将人往后面桌子推开：“哪来的小兔崽子！吃什么□□了！”
眼看着小厮被推得往后跌向木桌桌角，边上一身形颀长的贵公子起身一把扶住他。
“你冷静点！”他低声喝道。
几个伙夫这才发现这无礼小厮竟是贵公子身边人，大声斥责：“你家奴才怎么回事！你家是要养什么疯狗吗？到处出来乱咬人！”
伙夫几人仗着自己人多，自是不怕他们。
只见那贵公子将小厮扶起来，面色冷冷道：“在外议论人，嘴巴放干净些。”
“我嘴巴放干净些？你怎么不拴好自己的狗？”那伙夫脸上有一条刀疤，不像是普通老实平民，倒像是在道上混的，胆子比正常人大，自是目中无人。
他瞧着贵公子怀里的小厮，越想越不对，突然回想起来，方才推开小厮时，那感觉不像是正常的男人，随即就明白了。伙夫露出下流的眼神，邪笑着说：“原来你们京城里的人，都喜欢玩这种货色。”
“好玩吗？要不送我也玩玩？”
听这话，贵公子眼神倏地冷了下来，瞥了眼伙夫，冰冷如万年寒冰，可旁观的人总觉得有股寒意从心底环绕而上。他桌上的人在同一时间站起，齐齐看向伙夫。
方才放话的人还想说什么，被边上的人赶紧拉住：“算了算了，你方才那话也着实难听，那殷县令虽说在军粮上出了大错，但在纯原多年勤恳，当初赴死时，听说当地百姓自发送行，你还是少说两句吧。”
这人应该成熟些，知道审时度势。无论这贵公子是要到京城中，还是自京中出来，能有这气度的人，不会是什么简单小人物。加上同桌的人起身时整齐肃穆，怕是军营里出来的，若是真给自己惹上些麻烦人麻烦事，那也得不偿失。
更何况……那贵公子怀中的小厮，眼看着就不对啊！
他面色灰青如死人，双眼血红，竟流下了一行血泪。仔细看，她那双方才发狠的眼，此时又茫然空洞，半点活人的神采都没有。
这个小厮，怎么这么邪门啊！看着模样半人半鬼，可真真吓人。
几个伙夫赶紧将钱扔在桌上，半拖半拉的将还想继续陷入冲突的人赶紧拉走了。
“这就对了嘛，客官们，不必逞一时之快。”老板擦着冷汗，过来将倒了的桌椅扶起，麻溜的拿根竹扫帚将地上碎片扫了：“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嘛大家。嗨呀，都消消气。”
这边是官道的集散地，每日里都会有不同的人在此吃面喝茶，大家走南闯北的，每个人都仗着自己有些资历，经常会从口舌之争演变成械斗，掌柜的锅碗瓢盆及桌椅，都是换过好几套了，都算正常。
“不过……今日之事倒是稀奇。”掌柜暗自嘀咕，他忍不住又拿眼瞧了瞧那小厮。
此时的萧绫梦双耳充血，鼓膜如军鼓，随着心跳一震一震。她几乎无法消化自己听到的事。
“纯原县令……姓殷……全家被砍头……无能鼠辈……”
喉咙越来越紧，越来越苦，越来越痛，眼前越来越红。
“怎么会呢？”她茫然想。
她此时已经无法辨别站在面前的人是谁，她只是无意识地抓着那人手臂，开口声音嘶哑难听，双唇都在哆嗦：“怎么可能呢，流民山匪很早就已经治理好了啊，军粮道月月有人巡逻，不可能会在军粮道上有山匪寨子，为什么偏偏是军粮道？他把县里保护的这么好，他怎么会是无能鼠辈呢？”
记忆里，纯原是个很穷的县，常年都不会有多少人走过。只因它是条比较重要的军粮线，所以一开始就奠定了此处无法做买卖，大兴土木的命运。好在村子里人土地还算肥沃，大多都能自给自足。村子里都是些朴实的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即便生活没有京中繁华，但每个人很勤奋，为了日子会更好在努力。
而爹爹……自她尚小，就带着她走遍纯原县的每一寸土地，告诉她，这片土地上，养育出了最勇敢勤劳的人民。
她长大以后，经常见到深夜油灯下，爹爹伏案处理全县事务。那盏油灯啊，火光摇啊摇，墙上的影子也就晃啊晃，晃到年轻体壮的男人渐渐白了头，背也没以前直了，有时候看着有些佝偻，深夜咳嗽声也渐渐多了起来。她就看到阿娘也会起来，为爹爹熬上一碗冰糖梨水。多少次她听到阿娘压低了声音，与爹爹抱怨：“要不还是辞了这官吧，我们自己种些粮食，我还会印染的手艺，咱家又饿不死，你这月奉也就只有这么一些，何必如此辛苦。”
爹爹心里知道阿娘是担心他，只是握拳将咳嗽声压低了些：“没事，县里此时还需要有人顶着。等到时候等小子和丫头全成亲了，我也就功成身退了。”
“你这什么功成，什么身退呀，是想做爷爷和外公了吧。”阿娘笑嗔，舀起一勺甜梨水喂给爹爹。
阿爹笑声闷闷地，顺着阿娘的手将梨水喝了，再轻声哄道：“好了好了，夫人赶紧去睡吧，我这里很快就看完了，祝我早日能抱上孙子外孙吧。”
……
画面中的两人仿佛还在眼前，话音清晰在耳中缠绕，阿爹温厚宠爱：“待到小子和丫头成亲……”
在场的人只见这小厮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得站也站不稳，推开贵公子，双腿一软就朝西北方跪去，放声哀哭，撕心裂肺：“我对不起你们……”
即便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在场的人只需听到他的声音，就同样感受到了一股锥心之痛。
绝望至极，痛悔至极，如泣如诉，若说一人的世界在此刻山崩地裂都不会过。
他像疯了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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