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重,你甘心吗?”
那应是竹贤会刚结束,睿王拿出了自己珍藏多年的好久,邀众人一起,不醉不归。
郭重随便扯了个理由提前告辞,失魂落魄地回到鹿修尘院里,默默收起所有书卷纸张,去找先生道别。
先生上了年纪,脾气愈发暴躁,骂起人来字字如刀,半点不留情面。
因而在听他亲口说出“往回不再与公子同窗共读”之语时,更是气得破口大骂,甚至把他祖上三代都拉出来鞭尸了一次。说到激动处甚至抄起扇骨,一下一下抽在他单薄的后背上。
郭重垂头不语,内心不合时宜地想到。先生平日满口之乎者也,仁义礼智,瞧着一派仙风道骨,谁承想他私下里居然还有这一面。
“郭重啊。”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见郭重仍旧无动于衷,先生只觉阵阵无力。他抹了把脑门上的汗,痛心疾首。
“怎么能说不读,就不读了呢?你天资好,又肯下苦功,将来······”
“将来必定大有作为。”少年昂首,脊背挺直,远远望去像一棵生机勃勃的小树。但他的语气却静得像一潭死水,“先生,您真觉得我能有出息吗?”
先生一怔,下意识就想说些场面话来安慰他。可触及到郭重决绝的双眸,他却仿佛洞察出什么,嘴唇颤了颤,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
郭重不甚在意地笑笑,低头,饶有兴致地端详起地上勤勤恳恳搬食物的蚂蚁。
他轻声道:“不是都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吗?从前我也是这般认为的,总觉得只要我肯下苦工,终有一日会金榜题名。我也不奢望大富大贵,就算做个五品芝麻官也成,最起码可以让我爹娘不再看旁人眼色过活。”
“但我错了。因为那条路根本不是用心血和努力铺就的,而是用银子。白花花的、几百两的银子。”
眼眶不知是不是进了什么东西,蓦地有点干涩。郭重吸吸鼻子,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用最后一丝力气压住哭腔:“就算我进京赶考了,又能如何?”
耳边再度响起鹿修尘略带笑意的声音。少年英姿飒爽,折扇轻摇,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面上是郭重从未拥有过的从容和自信:“就算你进京赶考了,又能如何?”
“我没家世、没门第,更无银钱打点考官。”
“你文章写得再好,也不过是陪衬的绿叶。”
鹿修尘“啪”地合上扇子,欺身上前,用扇把轻挑起郭重的下巴,半真半假地感叹道:“考场,从不是一个看真才实学的地方啊。”
蚂蚁独自拖着与它体型相仿的食物,进退艰难,歇多行少,千辛万苦却只挪动了一星半点。
郭重沉默半晌,脚突然踩上蚂蚁,脚尖稍稍用力。
“噗呲——”。
蚂蚁实在是太渺小了,就算丧命于此,也不会激起半点水花。
可就在那一瞬,郭重莫名觉得有什么东西发出了震天撼地的声音,吵得他耳膜几乎要炸开。
“吧嗒、吧嗒。”
原来是眼泪。
“轰隆隆——”
惊雷巨响,将郭重拉回现实。
佛像的声音在暴雨和雷电的加持下,沉沉闷闷,诡异万分:“去吧。”
郭重怔在原地,连魂魄仿佛都被这一声摄去:“去哪儿?”
“去拿回本该属于你的东西。”
“既然属于你的,你没得到,那不属于别人的,他凭何拥有?”
不属于别人的?
郭重脑子迟钝到生锈,把这句话在嘴里反复咀嚼了好几遍,才反应过来祂的意思。
是了,那些诗词文章。
那些惊才艳艳的,令人拍案叫绝、直呼惊世奇才的字句,它们不属于鹿修尘。
那上面署的,该是他郭重的名字。他才是那个该被世人记住,称赞一声“才子”的人。
可现在呢?
临安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他被逐出霍府的事,很快就人尽皆知。
侍奉人最讲究个“忠”字,是以无论他走到哪儿,都有人用那种黏糊又恶心的眼神打量他,仿佛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样。
他们捂嘴怪笑,悄悄撞撞同伴的肩膀,冲他的背影努努嘴,几人相视一笑,一切皆在不言中。
你看,就是他,他就是那个郭重,那个偷别人东西被赶出来的郭重。要我说还不如送去官府呢,小小年纪尚且如此,长大还了得?不得杀人放火啊!
就是!亏他还读过书呢。要我说这种人必得落榜了才好,不然等他做了官,还有百姓好日子过吗?
可每当他看过去,他们又慌忙移开视线,讪讪地笑笑,各忙各的事去了。
但凭什么?
凭什么作恶多端的风光无限,心怀善意的却要如坠深渊?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明明是鹿修尘······
“哎呦掌柜的你不是临安人吧?竟敢雇他做账房先生!”
“怎么了,有何说法吗?”
“啧啧啧,他手脚不干净!原先是临安霍家的家奴,偷主人的东西被赶出来的!还偷了不少呢!哎呦呦霍家待他多好啊,给他吃给他穿,还容许他与公子一同念书。可他呢?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猛然之间,邻居大婶、杀猪的屠户、卖菜的老农······郭重不知他们为何会凭空出现在破庙。
只见他们面色鄙夷,缓缓靠近,将他他紧紧围在中央,里三层外三层,包裹得严严实实,以至于他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贼!”
“忘恩负义!”
“白念那么多书了!”
······
“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我求求你们了!别说了行不行!啊!啊!啊啊啊啊!!不是我!不是我!我都说了不是我!!!”
郭重痛苦地抱住脑袋,手指死死拉扯住头发,嘶声干嚎起来。他以额撞地,一声接着一声,咚咚作响,动静大到连梁上的灰尘都簌簌震落。
“去吧郭重。”
佛祖的声音再度响起。祂半阖的双目似乎又睁大了些,瞧着格外悲天悯人。
郭重面容呆滞,双目无神,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径直朝门外冲去······
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可有个人却穿雨幕而来。
男子身材颀长,负手缓缓而入,举手投足间透出一股优雅和胸有成竹。他着一袭黑色劲装,小腿紧紧包裹在衣料之下,结实有力。
蹀躞带勾出其劲瘦的腰身,腰间坠着的玉佩随着他的动作叮叮咚咚,煞是好听。
外头暴雨如注,男子身上不免也淋到了些。几滴雨水顺着他额头流下,勾勒出他白皙的肤色和深邃的五官,俊俏到另观者呼吸都为之一滞。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那双眼睛太过于冰冷,望过来时令人不寒而栗。
纪不楼环视了圈脏乱差的破庙,嫌恶地蹙了蹙眉,只觉有数百只蚂蚁在他身上爬来爬去。他道:“出来吧。”
庙里应声吱吱嘎嘎的动静,像生锈的铁门在地上拖拽,断岳下意识哆嗦了下。供桌被大力推开,其上的东西噼里啪啦掉了一地,掀起阵阵尘土。
只见那佛像后面赫然有个暗门,不大不小正好可容一人藏身。
一位身形消瘦的女子从门里钻出来,活动了下手脚,伸伸脖子。
莺时蹦蹦跳跳走到纪不楼跟前,笑兮兮行礼:“公子。”
纪不楼颔首,冲庙外扬扬下巴:“找几个人,暗中护送他到京都。”
“公子放心。若是他路上反悔了,我就直接打晕给您扛过去!”莺时脆生生应下。
她偷摸抬眼,观察了下纪不楼的神色。见他心情不错,扭捏片刻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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