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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贰 愁看泪哭

小说:

【GB】朱衣宴烛龙

作者:

黑羊漂浮岛

分类:

现代言情

迦佛国统宣二年,刚进腊月就天寒地柝的冷,干冷不见雪,冻得人离不了暖炕棉衣。树也枯得早,郊外林子里,不老青松都分外萧疏。

大宅正屋里,周老太爷盘着手里的佛珠串,一颗颗玛瑙珊瑚早被摩挲得圆润油亮。外表看不出来,他其实极少有这么心绪烦乱的时候。

周生广看着立在座下的大夫,和屏风后面色平静低郁的亲女,终究还是只落下一声叹息。

“罢了,这也是纯儿的命数!”

“老太爷,是在下医术不精……”

周生广大手一挥,阻了他接下去的话语:“安大夫莫要妄自菲薄,你已是桐城顶有名的圣手。纯儿是多年心病,你医不好,难道我一把老骨头,要舍了老脸递折子请宫中太医么!”

后话外人听不得,安立荣一揖,辞别周老太爷。

待他走后,一旁的周继纯膝行上前,把额头抵在冰凉的地砖上哭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纯儿不珍己身一意孤行,落到今日田地,怪不了任何人……万望父亲保重自身,若是因纯儿之病伤了心,那纯儿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你这孩子,说什么死不死、活不活,介日挂在嘴上,身体能好?”周老太太眼角余光看了一眼老太爷,便知自己说对了。“春桃,还不快扶大奶奶起来?”

周继纯不理春桃,跪地不言,只是不住垂泪。

她长相文雅素淡,自小在周家娇养,然而多年抑郁,眼角已生出不少细纹,敛眉低泣的模样,像极了早死的发妻。周老太爷默然半晌,长叹一声。

“璃儿今日如何?可还咳得厉害?”

“回父亲,许是在家住得舒坦,已好几日未咳了。”

提及女儿,周继纯暗淡疲倦的脸上忽然闪出光彩。

“也罢,好生养着。木生,去把大爷请过来,我有几句话吩咐。”周生广的语气愈发平静,叫人把跪在地下的女儿扶起来。

“至于泱儿和璃儿的婚事……哪怕前年提过,怎么也要正式知会你的哥哥、嫂子,交换契书、约定婚期,草率不得。”

“这极周全,老太爷指教得是。”

“你早些年若听进我一句指教,也不会有今日这一幕!”

“爹,爹!我知错!女儿苦啊!女儿委屈!”

周继纯挣开春桃的手,往前一扑,直直跪在周生广膝下。她十八出嫁,不顾亲爹阻拦硬是跟了个穷秀才,谁知两人未好上几年,她生女儿坏了身体,再无所出。

借周家之势考上举人做了官的秀才背信弃义,纳的妾也狗仗人势……自己才过三十,身体已是灯尽油枯,没几日好活。

“璃儿才十岁,十岁,尚未及笄,女儿看不到璃儿及笄了!爹啊!”

三十年父女,女儿承欢膝下的时间最多,发妻早逝,父女之情溢于言表。周生广看着泣涕不止,彻底抛了大家贵妇的脸面不要,只为外孙女求一个出路的周继纯,满心白发人将送黑发人的苦涩难言。

“纯儿,纯儿啊……你放心,放心。泱儿一向聪明伶俐,又是我们家唯一留过洋的,将来大有前途。璃儿与他,亲上加亲,往后再没有不顺的。这些话不准再说。”周生广切切嘱咐道。

“爹,可璃儿的身体……怕是二八前都不能开枝散叶……”

这又是周继纯心中一大隐忧。乔璃胎中带病,看了无数名医,都道不出二三,只能靠流水的贵重药材,细心养着伺候着,只待看及笄后能不能有所好转。

若不是日常花费甚巨,乔翊之也不至于抓住一个由头,搞出一众外室如夫人,弄得家里乌烟瘴气。

“操那么多心,身体如何能好起来?你放心将养吧,还怕你哥嫂亏待了亲妹子的女儿不成?”周老太太起身,亲自握了继女的手,周继纯便再不敢继续嚎哭了。

她看着面前比老太爷年轻不少、无所出但身体一直硬朗的老太太,想起因产后病早逝的亲娘,心中真是酸苦难当。

娘啊,若你还活着,纯儿何至于如此无依无靠?可到临头,她又像母亲一样,让自己的亲闺女幼年失恃,真真是死也放不下心,闭不上眼!娘啊!

郁结难疏,一时气血攻心,周继纯索性发了狠地回忆过往种种苦事,硬生生逼出一口血,呕在父亲面前,站立不稳,靠着高椅缓缓倒下。

今日她便是死,也要将这桩婚尽快栓定!

“纯儿!”周生广再压抑不住惊容,“来人啊!快叫人,快把安大夫请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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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阳光很好,照在小书房的多宝阁上,甜白瓷的花瓶里插着几支新折腊梅,还沾着露水,被照得闪闪发光。

周莲泱还有好几页拗口难懂的拉丁文要背,坐在桌前心焦气躁,起来转几个圈,终于按捺不下去心里的烦闷。

两年前家里给他与周大姑奶奶的女儿乔表妹定亲的时候,他年纪还不大,一心想着去欧罗巴留学的事,还没有理解这意味着什么。

直到前两天老祖宗把他和妹妹一起叫过去嘱咐了几句话,周莲泱才惊觉,自己这是要娶乔妹妹,真的办婚礼了。

周大姑奶奶撑着日益衰弱的病体,尽心规划操办,哪怕周家大爷和妻子态度暧昧不明,两天前,也在老祖宗面前,正式定了三月十三(正历3月27)的婚期。

周莲泱想了半天,还是决定拿请安为借口,跑去父母在的正房。

正房里伺候的仆人全都在院子里,按照他对父母的了解,大概是在“关起门说私房话”。他人虽小,动作却灵巧,耳力也好,避开人绕到后院,藏在窗下的草丛中,能听到模模糊糊的对话声。

“……妹妹拖着病体,硬是拴这桩婚,脸面都不要了……我们好好的泱儿,凭什么拿去给人‘冲喜’?冲喜从来只有嫁,没有娶的,这叫怎么个事儿啊。”

“好了,两年前就定下来的婚,你现在多什么嘴?”

“我多嘴?我是觉得泱儿委屈!行知娶得是单家的姑娘,有名有姓的大家闺秀,将来也能主掌中馈。泱儿……泱儿这样,显得我待他格外不好似的。”

“泱儿是二子,影响不了什么。况且我娘……还有外祖母留下来的东西,都在继纯的嫁妆里。她的嫁妆,全部都要添给璃儿,这一番实惠,你还有什么不满?”

“……周自谨,你什么意思?像我擎等着孤儿寡母的钱,要吞了人家全部家私似的!你也不看看,那乔大姑娘,一身胎里带出的病,你不管泱儿,我还要管!”

宋则玉按捺不住,嚷起来,手里的帕子杯子都摔了,茶杯跳着,砸落到地面上,“哗啦”一声,打了一个粉碎。

“好啊!我与你讲理,你倒耍起性子来!泼妇!”

听到这里,周莲泱再待不下去,他只觉心里异常烦闷压抑。

无论是母亲的话,还是父亲的话,都跟潮烂烂湿透了的旧棉衣似的,死死包着他的身体,把阴霪挤进尚还天真纯粹的五脏六腑,挤出无穷无尽的霉斑。

这个时候,他知道,绝对不能去看父亲母亲的脸——那已经不是他熟悉的面孔了。

周莲泱一溜烟逃跑了。他心下烦郁,就格外想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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