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城从小就不招人喜欢。
因为这个孩子很“怪”。
他还在襁褓里的时候就十分厌恶别人的亲近,他可以躺在婴儿床上自己和自己玩上很久,可一旦有人靠近,他就会皱眉、大哭、干呕,好像来的不是他的亲人,奶娘,丫鬟,而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怪物。
当他学会说话的时候,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不是娘亲,也不是爹爹,而是“臭”和“滚开”。
当他的脸庞长开,可以准确地表达情感时,他看向每一个人的眼神都是厌恶的。
没有人会喜欢那样的眼神,没有人会喜欢那样的小孩。
当然,慕城也不喜欢任何人。
——毕竟他目光所及的每一个人都笼罩着一层张牙舞爪的雾气,散发出一种恶臭腐朽的气息。
他恨不得所有人都滚远点!
等他再大一点,能够表达自己意见的时候,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身边的人赶得远远的,并独自躲到了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然后两岁的慕城差点饿死。
被家里人抱回来,被母亲哀愁地喂下暖融融的羊奶(小慕城不喝人奶),然后舒舒服服地独自睡了一觉后,慕城与这个世界和解了。
可能是他的鼻子有问题吧。
否则为什么别人闻不到臭气,只有他能闻见臭气呢。
小慕城想。
一定是他鼻子有问题,所以他才会觉得每一个人都是臭的。
一定是他眼睛也有问题,所以才能看见每一个人身上那些张牙舞爪的黑雾。
小慕城渐渐变得“正常”。
这当然不是他闻不见那些臭气,看不到那些黑雾了。
这只是因为他已经学会了在人前适当屏息,甚至习惯了人们身上那些浓重漆黑的雾气,并不再觉得惧怕,甚至饶有兴趣地为它们分出美丑——当然不是真的美丑,而是普普通通的丑和惊天动地的丑。
他慈祥威严的祖父身上的黑雾就属于丑得惊天动地的那种。
方家那位叫方天信的家伙身上的雾气就丑得普普通通,臭气也比较淡,慕城挺喜欢逗他玩的。
.
在会仙宴上遇见连云枝之前,慕城已经将自己洗脑成功了。
他几乎已经坚定不移地认为:对于他的鼻子来说,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是臭的,说不定他自己也是臭的,只是因为他无时无刻不浸泡在自己的臭气里,所以闻不见而已。
对于他的眼睛来说,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笼罩着张牙舞爪的黑气,说不定他自己身上也有黏糊糊黑黢黢的雾气,只是因为他一直在自己黑雾的笼罩下,所以看不见而已。
嗯,就是这样。
然后。
他,看见了连云枝。
没有什么言语能够形容慕城第一次看到连云枝时的心情。
那名粉雕玉琢身着白袍的小少年闯入他视线中的那一刻。
他的世界下起了一场洁白无瑕的雪。
那个人是干净的。
慕城的目光可以毫无阻碍地看见他的脸颊,看见他的发丝,看见他洁白无垢的衣角和莹白如玉的手指,他身上没有一丝一缕浓黑的雾气。
那个人是香的。
他经过自己时,风掠过他的袍角送来他的气息,那是一种从雪里钻出的草木生长的香气,让慕城想起上个冬日自己偷喝了父亲藏酒后所拥有的醉意。
慕城几乎是痴痴地望着他。
.
直到台上那个愚蠢的练气期修士讲到妖兽等级,慕城才堪堪回过神来。
他看着连云枝听到妖兽时亮晶晶的眼,在心底做了一个决定。
一炷香后,他拎着他的小金重新出现在连云枝身旁。
小金模样肖似蝈蝈,但实际上是一只货真价实的低阶妖兽。
慕城之前一直用灵石仔细喂养着,现如今,他准备把它送出去。
慕城一提着小金出现就吸引了不少小孩的注意,慕城并没有赶走那些小孩儿,而是在小孩儿的追问下大声肯定了小金的妖兽身份,并默默观察连云枝的反应。
果然。
连云枝被吸引,他转过了头。
慕城拎着妖兽笼子的手微微被汗浸湿,脸上却故作镇定地露出一个笑。
每天面对的都是那些臭气熏天的人……他真的很少对别人笑。
不知道他笑起来会不会很奇怪。
“能不能安静一点?”连云枝开口了,“你们吵到我听仙君讲话了。”
慕城略有些不自然的笑僵在脸上。
……
慕城到底是慕家的少爷,从小无法无天惯了,即便他再怎么想亲近连云枝,也无法舍弃自己的本性伏低做小。
于是争执就那么无可避免地发生了。
“仙君?你是说台上那个蠢货?”
慕城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只知道那人离开坐席靠近自己时,扑面而来的香气让他整个人都变得不再像自己。
直到被连云枝邀请前往假山,他才恢复理智,脸上重新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并几乎是讨好地拿出自己的小金向对方展示。
……可他得到的却是迎面而来的拳头。
和一句“你笑得真恶心”。
慕少爷是有傲气的,丢掉小金扑上去和连云枝打架的时候,他羞恼得耳廓通红,愤怒得连指尖都在颤。
凭什么?!
慕小少爷愤怒地想。
连云枝不就是长得好看了点儿,身上干净了点儿,气味香了点儿吗?!除此之外他还有什么好的?他蠢死了!他甚至为了台上那个练气期的大傻子打我!
我凭什么要任他欺侮?!
然而当他和连云枝发生肢体接触,那些香气丝丝缕缕传入他鼻尖的时候,他还是恍惚了。
他的动作不由自主地放得很轻。
要不算了吧?
慕城想,要是打狠了他以后再也不理我可怎么办?
可变故就在此刻发生。
无数利箭齐齐射向台上那个沾沾自喜的练气期大傻子。
鲜血如红丝带般喷射而下。
那名练气期的修士睁圆了眼,带着万分惊愕和恐惧不甘倒下。
可这并不是结束。
祖父身边的护卫飞跃至台上一刀砍下修士的头颅。
咕噜,咕噜。
圆形的球体染着鲜血滚了一路。
宴会寂然无声。
……
连云枝也在此刻抬起头来。
他移开盖着自己脸庞和耳朵的手肘,两只澄澈的眼睛天真地眨了眨,尚不知道此处发生了什么。
他的头只要再抬上一厘,他的目光只要再偏上一寸,他就会看见那名帮他找到了娘亲的,在他面前施展了仙术的,被他万分敬仰的仙君的鲜血淋漓的头颅。
“砰——”
身体比大脑转得快。
慕城一脚将连云枝踹入清浅干净的池塘。
.
慕城在混乱和尖叫声中跳入池塘,捞起连云枝,并顺手将他弄晕。
会仙宴上一片混乱,众人心中皆是惊骇。
慕家家主站在高台上,站在那具无头尸体前,举起酒杯邀请众人同饮。
“……练气七层的修士也不过如此……大家放心,灵气复苏改变不了什么,我们绝不允许外界的修士入侵小泽州,打破此处的平衡。小泽州的掌权者是四大家族,这点永远不会改变……”
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在假山后,在池塘边。
浑身湿透的慕城单膝跪地,紧紧抱着怀中人,并难以自持地把脸颊埋入那人颈窝,深深吸着对方身上的香气。
他并没有管他的祖父在说什么。
他只是难过地想。
完了,这个世界上唯一又干净又好闻的人再也不会想跟我当朋友了。
.
连云枝筑基之后便没再住连府,而是效仿古书上的修真大能,自己在连家附近有灵脉的灵山上开辟了个洞府苦修。
……好吧,也不是很苦。
虽然洞府是他自己拿剑劈的,可洞内的地面早被工匠一点点磨平,又铺满华贵绵软的地毯,即便他赤足行走也不会觉得硌脚。
虽然床是他自己做的,可床木选自秘境里的千年灵树,又由三十七个木匠细细打磨雕琢,最后配上小泽州最好的床褥绣品,即便是凡俗界的公主躺上去也挑不出差错。
虽然他说是要苦修,可此处随手一个摆件放出去都价值连城,华贵无比。
当然,现在的连云枝已经不是很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了,他最满意的其实是洞府旁的温泉池。
许是此山藏有灵脉的缘故,这座温泉也非同小可,泡在其中不但有解乏的功效,更是能给人疗伤,补充灵力。若是效果再好上几倍,几乎就能比得上古书里记载的灵池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华美又舒适的洞府,此刻却让连云枝犯了难。
——他不知道该把慕城安置到哪儿。
就算把人扔到洞府的角落,他也怕这人满身的血污弄脏了他的地毯。
而且这人一副随时都要死的样子,要是死在他洞府里得有多晦气。
思来想去,连云枝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执剑重新开辟了个一丈深的洞府,将慕城和一床不用的棉被一起扔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后,他长松了一口气,脱掉自己层层叠叠的衣服,赤足走向温泉池,将自己完全浸泡了进去。
……舒服。
.
月至中天,连云枝已洗去一身疲惫。
他在温泉池中扑腾了两下,游至白玉砌成的岸边,取下自己的储物镯,开始清点自己在雲山小秘境中的所得。
雲山小秘境是三个月前新出现的小秘境,暂时不属于四大家族的任何一方势力,连云枝在里面待了足足三个月,可谓是收获满满。
蜂王浆,百花蜜,赤炎盘龙果,变异网妖草……
这个献给祖父,这个给父亲,这个给母亲,这个要上交给家族,这个要留给我自己……
连云枝将所有收获分门别类,放进不同花色的储物袋。
拿起一个小瓷瓶时,他动作顿了一下。
这里面的东西是他在秘境中遭到六阶妖兽追杀,慌不择路闯入一处洞穴所得。
那洞穴极为古怪,连云枝刚开始还以为自己是掉入了树洞,可那树洞却深不见底,终于踩到地面后,面前却只有一条极狭小路,连云枝顺着那条小路足足走了三天,才看见那个阴湿枯冷的洞穴。
连云枝在洞穴里搜寻许久,共找到三样东西。
第一样东西是个玉盒,玉盒里是一株万年灵草。
连云枝不能认出那株灵草的品类,但凭借着木系单灵根的辨别能力,他认出那株灵草毫无毒性且含有丰富的灵力,而玉盒打开后那些灵力正在飞速流失。
连云枝只犹豫了一瞬,便将那株灵草吞吃入腹。
他赌对了。
那株灵草让他的修为升到了筑基中期。
连云枝找到的第二样东西是一本无名古籍,可那古籍上有禁制,他无论如何也打不开。
连云枝找到的第三样东西是一粒丹药。
那丹药呈淡紫色,上面覆盖着一层流光溢彩的金色纹路,看起来很是不凡。
丹药原本装在一个精致华美的石匣中,可那石匣的机关十分古怪,只要打开就再也合不上,连云枝无法,只好将丹药装入随身携带的空瓷瓶。
连云枝盯着面前的瓷瓶,忍不住想:那株失了不少药性的灵草能让他的修为瞬间提升一个小境界,那么这枚看起来就很是不一般的丹药又能带给他怎样的惊喜呢?
连云枝拿起丹药瓶,有些期待地轻轻晃了晃。
……然后他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用生平最快的速度打开瓶塞朝瓶里面看。
他什么也没看见。
——这是一个空瓷瓶。
连云枝脸色白了又青,他指尖颤抖着掏出自己所有的丹药瓶。
没有,没有,没有!
他的丹药瓶里有无数颜色各异,功能不同的各类丹药。
却唯独没有他想找的那一颗。
怎么会找不到,他明明放进丹药瓶了!
突然。
连云枝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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