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趴什么趴!小袁你这酒量还得练!”祁红大手一挥,自己又干了半杯,东北腔调越发明显,“李阳!别光顾着看热闹,你也得表示表示!你第一次和宿老师合作,咱们碰一杯预祝项目顺利!”
李阳像是就等着这句,立刻端起杯,目标明确地转向宿望,笑容里多了几分探究和挑衅:“宿老师,袁制片喝不动了,那这杯我敬你?感谢支持我们这项目?”
他话是对宿望说的,眼神却瞟向袁百川。
宿望看着李阳那只搭在袁百川椅背上的手,觉得格外碍眼。他端起手边的茶杯,语气平静,眼神却冷了下来:“李总客气,我以茶代酒。膝盖有伤,医生下了死命令,沾一滴酒都不行。”
“啧,可惜了。”李阳也不勉强,自己仰头干了,杯子往桌上一顿,发出清脆的响声,视线在宿望和袁百川之间来回扫,“宿老师对袁制片的项目真是上心啊,亲自下场当金主。这交情,够铁!”
“嗯。”宿望应了一声,眼睛依旧盯着袁百川。他看到袁百川额角的汗珠滚下来,滑过下颌线,没入衣领。又一杯酒被推到他面前。袁百川没看是谁推的,伸手就去拿。
宿望只觉得那股心疼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缠绕得他几乎窒息。
袁百川不应该是这样的。
有他在袁百川可以不用这样的。
就在袁百川指尖碰到冰凉杯壁的瞬间,宿望猛地抄起那杯酒,在李阳略带错愕和祁红“哎哟”一声的惊呼中,仰头就灌了下去。辛辣的液体滚过喉咙,烧得他胃里一抽,膝盖的钝痛似乎都尖锐了几分。
“宿望!”袁百川的声音是压低的怒吼,他几乎是本能地一把攥住宿望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骨头,阻止他可能再倒一杯的动作。
他死死盯着宿望因酒精和呛咳迅速涨红的脸,眼底翻涌着风暴——愤怒他糟蹋自己受伤的身体,更愤怒他当众撕破了自己辛苦维持的“得体”。
“你他妈找死呢?!”
“一杯而已,死不了。”宿望甩开他的手,舔了舔发麻的嘴唇,迎上袁百川几乎要喷火的目光,眼神执拗。
包厢里瞬间死寂。
祁红张着嘴,一脸要坏事儿的表情,李阳靠在椅背上,手指停止了敲击,饶有兴致的目光在宿望泛红的眼圈和被袁百川紧攥的手腕上逡巡,眼底是毫不掩饰的玩味。
袁百川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盯着宿望因酒精和情绪迅速泛红的脸,还有那双毫不退让的眼睛。那里面映着自己的倒影,愤怒,担忧,还有让他心尖发颤的那股不管不顾的劲儿。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刮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
“失陪一下。”袁百川的声音冷硬,脸上最后一丝强撑的笑容也消失殆尽,只剩下压抑到极致的苍白。
他没再去看任何人,脚步有些虚浮地快步走出了包厢。
宿望忍着膝盖钻心的疼和胃里的翻江倒海,看都没看李阳和祁红,撑着桌子就要站起来追。
“宿老师,”李阳慢悠悠的声音响起,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和讽刺,“膝盖要紧,袁制片只是去洗手间,很快就回来。”
祁红也反应过来,赶紧起身想拦:“宿老师!你坐你坐,别管他,他喝多了透透气就……”
“红姐,我去看看。”宿望的声音不高,他甩开祁红试图搀扶的手,一瘸一拐,但背脊挺直地追了出去。
走廊尽头的洗手间传来压抑的干呕声。宿望推门进去,就看到袁百川撑着洗手台,背对着他,双手死死撑着洗手台,肩胛骨在单薄的衬衫下绷出尖锐的线条,整个身体都在无法控制地微微发抖。
宿望走过去,拧开水龙头,接了捧凉水。
袁百川像是被这动静惊到,猛地转过身。他脸色惨白如纸,额发被冷汗浸湿贴在皮肤上,眼圈通红,分不清是呕吐的生理反应还是别的什么。
他盯着宿望,眼神充满了混乱的愤怒和狼狈。
“谁他妈让你喝的?!”袁百川低吼,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腥气,“你那腿不疼了?!显你能耐了?!啊?!”他一步上前,再次狠狠攥住宿望的手腕,力道比刚才在包厢里更大,像是要把刚才压抑的所有情绪都发泄在这只手上。
宿望被他吼得耳朵嗡嗡响,胳膊生疼,但看着袁百川通红的眼,心里的酸胀疼的更甚。他没挣扎,只是用另一只手,把湿漉漉的掌心贴到袁百川滚烫的额头上,试图给他降降温。
“疼。”宿望看着他,实话实说,膝盖的疼,手腕的疼,还有看着他难受的心疼,“但让我眼睁睁看着你这么喝更疼。”
袁百川抓着他胳膊的手猛地一颤,他死死盯着宿望,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愤怒、心疼、后怕、还有某种被戳破的狼狈交织在一起。
他喉结剧烈滚动了几下,最终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额头抵住宿望的肩膀,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
“你他妈……别碰我……” 话是这么说,抓着宿望胳膊的手,却一点没松开。
宿望没动。任由那只滚烫的手死死箍着自己的手腕,另一只带着凉水湿意的手也没从袁百川汗湿的额头上移开。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袁百川紊乱的心跳隔着衣料撞击着自己的胸口。
宿望张了张嘴,喉咙被酒精烧得发干,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难受就别憋着。”
袁百川的身体一僵,抵着他肩膀的额头用力蹭了一下,像在否认,更像是在汲取一点支撑的力气。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带着哽咽尾音的咕哝,抓着宿望手腕的手指又收紧了几分。
两人不知就这么安静的站了多久。
终于,袁百川像是缓过一口气,又像是耗尽了最后一点支撑的力气。他抬起头,眼圈依旧是骇人的红,脸色苍白,但眼神里的混乱褪去了一些,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冷硬。
他甩开宿望按在他额头的手,也抽回了自己攥着他手腕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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