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姐也不是故意要跟踪她的,她又不是谢恒那死缠烂打的,小大夫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过,奕姐刚目送对方离开,裴昭就从房间里走出来了。
“唐贞要去哪?”她轻声问。
奕姐耸耸肩,谁知道。
裴昭:“我见到她背着个药箱.....”
她心思灵活,想到了她兴许是去见洛玉秋,而奕姐瞧着她的面色,想到小大夫方才的举措,好像是要故意瞒着裴昭,便走过来,问,“你在想什么?之前和小大夫发生了什么?”
裴昭知无不言:“我或许猜到了唐贞要去见谁,也想到了能帮我们出城的人。”
奕姐一抬眉,没去问是谁,因为能看出来裴昭并不想说。
二人都待在家里,到了下午,外出的包打听回来,奕姐问怎么样了,有没有找到最近要出城的商人。
包打听说有是有,但都挺谨慎的,城里这些日子里祸事不断,他们也不好帮我们这个忙。
“谁要他们帮忙了,你直接威胁人不行吗?”奕姐皱眉,“那些人叫什么名字,我去。”
她会蛊,有的是手段能让人听话。
而包打听一愣,想着也未尝不可,便也没拦。
不过这时,却有一人站了起来,裴昭:“奕姐,我心里想到一人,或许不用威胁,就能让他帮忙。”
“谁?”
她便迟疑,面色难看,“一个和我有婚约的人,洛玉秋,我去找他。”
说完就出门了。
*
裴昭因着特殊的经历,因着要长期讨好、看兄长的面色,很是敏感。
那夜洛玉秋在身后跟着她回家,之后又到她家中来寻她,裴昭不难想到对方是对自己存着几分心思。
她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的,让这么个富家公子惦记,也觉得害怕,想到这洛玉秋是花了二百两银子,从兄长那儿把她买下。
不过细想一下,她是在地下钱庄时被对方撞见,之后洛玉秋知道她住哪儿了,也没让人去寻,是不是就代表这洛少爷,人也还可以,没想象中那么坏?
不过说到底,裴昭也不想和他接触。
只是现在唐贞遇到麻烦,洛玉秋又是城中有名的公子哥,有他出马,许是能让自己和唐贞他们出城。
裴昭犹豫了很久,一直不肯说,直到听到包打听和奕妁的话,才狠下心来,出门去找人。
她也不是太坚定,走出去后,步子便慢了下来,在这烈日当空下,听着周围嘈杂的声——好多年了,裴昭在这儿住了好多年,也被困了好多年,如今有个机会能出去,到外面看一看,不如也就给自己一个机会。
裴昭看到街上出现好几个城门兵,想到自己的兄长,他总是打她,说她是个废物,只会吃他的、用他的,不懂得回报。
他说女子过了二十便是个烂货,该像菜叶一样丢到街上被人挑拣,在十七八岁的年纪找个夫婿,嫁了,才能发挥最大的用处。
用处?她难不成是个什么物件吗?
裴昭想到那日在城门口初见的唐贞,彼时唐贞没有记忆,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但她眼神很坚定,心里知道自己要干什么,甚至有种破釜沉舟的魄力。
我要成为这样的人,裴昭想。
而今看起来是去找洛玉秋,去找那个要拉她进牢笼的人,实则不然,她是去找一把刀,能砍断自己身上枷锁的利刀。
*
天色暗沉,弯月似刀。
裴诃和奕妁回到棺材店。
才进去便听到洛少爷的声,对方一见到她就讶然:“哇,裴大夫你怎么了?”
这轻慢的语气,奕姐当即不悦,“你他娘的哪位,说的什么话?”
“哎?我洛玉秋,”洛少爷平素在家中是被爹娘宠上天的霸王,在街上也是四处撒钱的金主,这会儿听到奕姐这一句,拉下脸来,“老太婆,你又哪位!”
——竟是一眼看出奕姐的真实年纪。
裴昭和包打听都在二人身旁,齐齐抬眉。
“滚开,”奕姐想踹他,但想到这人是能帮他们出城的人,好容易忍住。
裴诃任他们闹着,打开自己的药箱,“给我打一盆水来,我们几时出发?”
裴昭慌忙跑开去拿水,包打听:“这小少爷说明日天亮就走,今夜城里太乱了,他们都在四处找人。”
“好,”裴诃的手有些抖,她身上多处受伤,好容易从药箱里找出一枚药丸,闻了闻味道,吃进嘴里。
奕姐看着:“小大夫,你这眼睛.....”
“不碍事。”
血大滴大滴地往下流,打在药箱上、裴诃的手上,除此外她身上的伤口也在流血,奕姐拿过几块纱布和药酒,瞪了洛玉秋一眼,叫他转过身去。洛少爷索性走开,把这里当自己家似的,不想才走到一半,迎面对上裴昭。
他眼神一乱,一颗心好像变快,脸不知道有没有红,在来的时候脸上涂了铅粉。
裴昭根本没去看他,只在乎裴诃,“水来了。”
她打湿一块布,送到裴诃手里,碰到她的手,很冷,担忧地往上一瞟。
见她两只眼都在流血,脸上也是血,厉鬼似的有些可怖,但裴昭心里一点都不怕,她知道说到底,是自己害她如此。
于是也坚定地说:“我们一定能出去,苗疆,唐贞你身上有蛊是吗?一定能顺利去那里,把它解了。”
裴诃没听到她这一句,她身受重伤,能从佛寺那儿回到棺材店已是非常不容易,心神晃散,只靠着本能去给自己治伤。
包打听在旁看着,哀叹要是春渡在就好了。
不过也不好,这小子看到师傅这样子,怕是得发狂。
裴昭不知道是不是猜到裴诃已经听不到她的声音了,伸手,轻轻搭在裴诃的手臂上,怕弄疼了她。
而就是这一下,裴诃颤了颤,勉强浅笑:“我没事......”
而后双脚一软,倒在地上。
*
裴诃、裴诃,他们都担忧着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昏迷中,裴诃发觉自己站在一片废墟里,看到娘亲,回到了“陈匪照”的时期——
从记事起,身边便只有娘亲。
两人住在一个小村子里,靠做针线活赚钱过日子,又因陈匪照是独女,对方对她的要求很高。
陈匪照从小就调皮,爱说话,叽叽喳喳想到什么说什么,又很娇气,常常要娘亲抱。
而娘亲希望女儿稳重些,要她成为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女子。因而每当陈匪照作出一些过于孩子气的行为时,会用藤条鞭打她的手臂和小腿。
但那个时候陈匪照才六七岁。
她对娘亲的感情很复杂,偶尔会讨厌她,但由于对方是自己唯一的亲人,很多时候陈匪照都会忽略掉对方的不好。
娘亲对她很严格,在那个女子不该识文认字、只需相夫教子的朝代,送她去最好的学堂,要她好好念书。
陈匪照十四岁离开学堂,开始思索日后该做些什么。她从小就对医学感兴趣,觉得做大夫很厉害,能把死人从鬼门关里拉回来,既能解人忧愁,也能受人敬仰。
可身为女子,实在不该抛头露面,碰男人的身体。
因而一开始,陈匪照没打算做大夫,她只是喜欢,不一定要走上这条路。
家里穷,娘亲又年纪大了,做不了太多针线活。
于是陈匪照接过养家的担子——早上在茶楼里端菜,下午女扮男装在私塾当教书先生,偶尔帮人写功课。什么都干,即便那些地方离她家好几里,每日来回要两个时辰,她也愿意。
可陈匪照不开心,她做了一年,是赚到银子,但心里却像破了个洞似的,逼得她用银子不断去填补。一边赚钱一边花钱,终于有日她在教书时,偶然间听到几个学生在说闲聊,一个说他八岁的妹妹得了怪病,手和脚都长着红疮,不仅痒的晚上睡不着觉,还会流脓。
这是别人的家事,陈匪照作为外人,本来不该在意,但这学生话音一转,说还好他娘前几日找到个大夫,专治疑难杂症,经他诊治后妹妹的情况果然有所好转。
陈匪照便感到好奇,如果那大夫真那么厉害,那她想去认识对方,最好能拜他为师,从他身上学到一些东西。
于是走过去,借口说有学业上的事想当面告诉他娘,问能不能到他家里一趟。
学生没多怀疑,同意了。
陈匪照来到学生家里。
学生没带钥匙,在门外喊了许久后才有人来开门。
是他娘,见到陈匪照后解释说大夫正在为女儿治病,才会让先生久等。
陈匪照走进屋里,见到一扇半掩着的门,“那大夫是在里面吗?”
女人一愣,“是.....”
“我能看一眼吗?”陈匪照轻声说,“实不相瞒,我偶然从子峰那里听说了他妹妹的事,想到自己表妹也有类似的病症,如果那大夫治得好,便推荐给我表妹。能问一句,那大夫是开的什么药吗?”
“没开药。”
“什么?”
“他....说他有独制的草药,每次都会带过来,熬成水来替她擦身。”
“就、就这样?”
陈匪照眉头大皱,按理说那女孩全身都有红疮,还会流脓水,该是肝脏有问题,才会由内发出来,仅仅用草药擦拭身子,根本是胡扯。
她紧盯着女人,“那大夫来几次了,当真有效?”
“有效,大家都说他医术好,而且也治好了许多人....”
“都是和你女儿一样的病症?他叫什么名字。”
陈匪照打断她,直觉哪里不对。
她想推门进去,但记着自己身份——此时她穿着男装,是别人家儿子的先生,不是大夫,有什么资格去质疑别人?可陈匪照读过医书,记得上面写有类似病症,那女孩久病缠身,能想象到她那么小的年纪,会承受了多少苦,正是非常想去帮她,才会质疑那大夫的医术。
既然病得那么重,全身都流脓水了,仅仅用草药擦拭身体,就能痊愈?
当真是神仙?
陈匪照一个没控制住,望向女人的眼神非常凌厉,对方问,“陈先生,您今日过来不是要聊子峰的事吗,怎么一直在问我女儿的事?”
“抱歉,”她敷衍地回了句,低头扫向那扇门,忍了一小会,到底是大步迈过去,将门推开!
而那一刻,所有疑虑都明了——
她看到那女孩脱光衣服,面对着一个七十几岁的人,对方正在用一块布擦拭她的身体,身旁放着一盆水,里面确实是草药。
但就这样?不施针不用药,只用水擦身体?!
陈匪照已经明白一切,大怒,走过去踹了那人一脚,脱下外衣盖在女孩身上,“你这该遭雷劈的!”
女孩被她猛地拉起,挡在身后。她满脸涨红,似乎也对这件事感到抗拒,不明白为什么要在陌生人面前脱下衣服。跌撞着来到陈匪照身后,险些被底下那盆水绊倒,接着,见到陈匪照端起那盆水,泼在那“大夫”身上。
“你这疯婆娘在干什么!我在帮她治病!”黄绿跳开——在平岭,大家会这样辱骂庸医。
“治你妈的病,”陈匪照头一回当着外人的面说脏话,她见到那人脸上的麻子,更觉恶心,闻到屋内浓郁的草药味,见到从他身上流下的黑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她身上的病和肝脏有关,你该将她体内的毒用针逼出来!草药?可真会给自己的恶行找借口啊?!”
陈匪照年少气盛,盛怒之下一脚踹在黄绿心口,抓起木盆往他身上砸。
“先生!”女孩的母亲在身后道。
“你被骗了,这根本不是正经大夫,他在、他在.....”陈匪照瞥见那女孩和她学生,说不下去,只抿着唇怒斥女人的愚昧,“你该去请真正的大夫,而不是道听途说。”
“你在胡说什么?”女人哪里听不明白陈匪照的话,可她觉得这是对方在胡说,在毁她女儿的清誉。故而捂住女孩的耳朵,将她身上衣服理好,“先生,这是我们的家事,你贸然闯进别人的房间,又算什么?!”
“呵,”于是那黄绿也冷笑。
陈匪照这才想起这会儿她是女扮男装,是学堂的教书先生。
男人才能教书,才能做教书育人的活吗。
可有的人猪狗不如,说着好听的话,在无辜、愚昧之人身上作恶。
陈匪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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