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落英岭深处。
参天巨树虬结,将整座山脉封存起来,山林中无一丝虫蚁鸟兽,昏沉安静得犹如古墓,杂乱密集的树枝更如千年墓穴中的幢幢鬼影,又像幽暗杂生的断臂残肢,叫误入此地的人和妖背后发毛。
此处是人妖两族心照不宣的分界地,向来没人没妖轻易踏足。
远处一阵阴风拂过,些许枯叶纷纷扬扬飘落在地,一只手猛地从满地烂叶中钻了出来,为这死气沉沉的落英岭带来一点动静。
那只手修长苍白,用力地向虚空抓了一把,顿时青筋毕露,似乎在挽留什么。
枯枝烂叶纷纷落下,一个血衣少年猛地坐起来,面容苍白憔悴,冷汗顺着他的额头划过眼角,眼中满是仓皇。
他的身下,一个由鲜血画就的阵法随着他的动作显露出来,而他,就处于阵法中心。
“平……平琦姐?”
不远处,一座荒废了不知多久的破庙中突然传来细碎的猪叫声,在这鬼蜮一般的林中如同惊雷。
庙中高台上的神像遭岁月风霜侵蚀,色彩斑驳,已看不出本来面貌。神像的脚下,是腐朽了一半的桌案,桌案上堆积了一层厚厚的香灰,桌案下,坐着一具白骨骷髅。
平琦低头,颈骨咔咔作响。
她的身上挂着一身如血一般鲜艳的红衣,将她露在衣袖外的指骨衬得越发森白恐怖,她的左手手腕处,吊着一个红绳铃铛,空飘飘的红衣衣领处,露出来一节纤细的颈骨,颈骨之上,是一个骷髅头。
在她对面七八步远的位置,猪头人身的妖怪缩在墙角,畏畏缩缩地望着这边。
“……所以……你是一只白骨妖!”
猪妖将脸上褶皱里的冷汗甩出来,结束了它的长篇大论,它小心觑向那具白骨,小小的黑眼睛骨碌碌转了几圈,试图揣测她信了几分,可惜那黑黝黝的眼洞中,什么神色都瞧不出来。
猪妖在心中暗暗叫苦,大人只说要告诉这个捉妖师她是妖,然后让她杀一个人,又不说要怎么做,它好不容易编了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这……怎么不说话呢?
平琦用指骨微微拨动了几下手腕的铃铛,依旧没有动静。
猪妖说了许多乱七八糟的话,简要总结起来就是如今人妖之间有着深仇大恨,她本是妖族最有潜力的妖怪,年纪轻轻便修了人形,是妖族未来的希望,却被那黑心狡诈的捉妖师骗了去,剥了一身血肉,是它猪妖拼死将她救了出来。
猪妖见了平琦动作,浑身鬓毛都竖起来了,它努力往后蛄蛹着,腐朽脆弱的庙墙“扑簌簌”落下一层霉灰,它打了个喷嚏,结结巴巴地问:“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平琦抬起脑袋,转向猪妖,尽管她现在没有眼睛,但是她却能感受到周围的一切。
“是……”平琦刚一开口,一股气从她腰腹处上升,到胸骨处便从骨缝四散开了,让她的声音微不可闻,她适应了一下,尝试将气聚在一起发声,“你救了我?”
平琦的声音像是粗糙砂砾在石板上摩擦而过,听起来十分难受。
见平琦总算有了反应,猪妖哪里顾得上声音好不好听,忙不迭地点头,“自然自然,既然你已经醒了,我们现在去杀了那个捉妖师,就可以回妖族去了。”
“什么捉妖师?”
“就是要杀你的那个捉妖师,被老猪我抓到林子中了,你杀了他就可以报仇雪恨了。”
平琦黑黝黝的眼洞对准猪妖,直看得猪妖冷汗狂飙。
“你……你看着老猪……做什么?”
平琦微微侧头道:“你我既是同类,离我那么远做什么?”
“我……哼哼……”猪妖哼哼了两声,似乎不知如何解释,小心向这边蹭了两步,“老猪只是不喜欢与妖太靠近,我们还是赶紧去杀了那个捉妖师,然后离开这里。落英岭离人族太近,万一有捉妖师赶来就糟了。”
平琦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没有血肉的脚骨在鞋子中并不能很好地支撑她的身体,她试探着身体的平衡,向猪妖走去,在离猪妖四五步距离的时候,她手腕上的红绳铃铛忽然无风自动,在她手腕上轻轻震动,似乎在提醒她什么。
“你要干……哼哼……什么!”猪妖爆发出一声惊叫,它还没有完全修炼成形,惊叫时控制不住声音,便夹杂了几声猪叫。
猪妖惊惧地看着她,硕大的身躯紧缩成一团,冷汗狂飙。
“你……”
“嘭!”
破庙早已腐朽的大门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砸在地面,大门碎屑四散,将满庙的霉味激荡开来。
来人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面色雪白,五官柔和纯净,然而在他左脖上方近下颌的位置,有一颗血痣。从血痣的中心,密密麻麻的血丝蔓延出来,一半隐在他高高的衣领里,一半狰狞地爬上脸颊,占据了小半张脸,硬生生将这张脸的温柔破坏了大半,显得有些妖异。
而他身上的红衣……不,说是血衣更为准确,因为那衣服上正散发着浓郁的血腥气,在他还未收回的右手手腕,平琦看到了与自己左手一样的红绳铃铛。
少年此刻双眼血红,右手紧紧握着一把未开刃的匕首,横在胸前,匕首手柄处,刻画着金色的奇异符文。
他一字一句道。
“你们,把平琦姐带到哪里去了?”
少年的声音,透出与他长相完全不符的阴狠,又与他半张脸的红纹相得益彰,显得他整个人诡异又和谐。
平琦心中涌起一种别扭的感觉。
猪妖左右看看,眼中突然爆出一阵精光,指着少年大喊道:“白骨妖,就是他,他就是那个捉妖师,快杀了他报仇!”
捉妖师?
这一声,让平琦和少年都愣了一下。
少年眼中的猩红稍稍退却,理智回笼后,他发现眼前白骨妖的诡异之处,不由瞪大眼睛,嘴唇微微颤抖。
“你……你为什么穿着平琦姐的衣服?”
平琦姐?
平琦脑海中有一道身影一闪而过,却抓不住分毫。
她转向猪妖,砂砾摩擦的声音响起,“他真的是捉妖师?”
猪妖忙不迭地点头,“当然,老猪亲手把他捉回来的,而且他手上的匕首就是妖灵缚金刃,青云观的捉妖师都有这个。”
平琦道:“只是靠匕首辨认?”
猪妖奇怪道:“他跟捉妖师在一起,又有妖灵缚金刃,不是捉妖师还是什么?”
所以这个红绳铃铛并不是辨认身份的东西。
少年逼近两步,挥舞着手中匕首,“你们究竟把平琦姐怎么了!”
猪妖哼哼两声,催促平琦。
“就算他不是捉妖师,也是人,是人就可以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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