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莉娅醒过来时，只觉得浑身酸胀，心脏钝痛地几乎要跳出来一样，在似睡非睡的状态里，她隐约听见一阵均匀的呼吸声。
她缓了会神，才慢慢地把头扭过去。
西斯枕在一角被子上，他睡觉很安静，一张脸面无表情，只有一头毛茸茸乱糟糟的卷发凌乱地被脸颊压住。
过了一会，塞西莉娅才意识到她的手正放在西斯的手背上，她眯起眼睛看去，只见他的手背青青紫紫。
“……”
她似乎想起昨晚她作的孽了。
一股浓浓的愧疚油然而生。
塞西莉娅小心地抬起手，就见西斯发出一点模糊的咕哝声，从被子上抬起头。
“天快亮了。”他直起上身坐起来，朝漆黑的天空望了一会，“今天会有个好天气。”
自然是好天气，雨和雪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天空上一点云朵都没有，只能在黑色的夜幕里看见一亮颗星星。
“这种天气适合举行葬礼，”塞西莉娅说，她不知道从哪里摸索出一个银十字架放在手心上摩挲，“你找到剩下的遗体了吗？如果葬礼在早上完成，下午我们就能继续赶路了，这个鬼地方我是不想再多待一秒钟了。”
西斯站起身来，太阳照在银十字架上的光反射在他脸上，亮色的光斑不断游移，眉骨下的绿眼睛也显得捉摸不定。
他半晌不说话，塞西莉娅索性坐在镜子前，拿起梳子琢磨着该梳一个什么样的发型，一天下来殚精竭虑的，她头发都掉了好几根。
西斯站在远处看着镜子里的塞西莉娅：“上游没有找到纳西的遗体，但我在河流沿岸看见一座屋子。”
他看见塞西莉娅身型一僵，手里的木梳就这么卡在发捎，眼睛像猫儿一样瞪大了。
“这究竟是个什么事啊！”她喃喃道，老托比的眼睛又重新浮现在她眼前，心里一时不是滋味，过了一会，她问，“你打听出来是哪户人家了吗？”
“他们说上游只有一户人家，”西斯说，“欧文.戴尔，是这里的治安官。”
塞西莉娅只觉得这个名字颇为耳熟，可苦思良久，还是记不起在哪里听过这个人。
她朝窗外看了一眼，天依旧黑沉沉的一片，有鸟儿小声歌唱，预计过半个小时天就亮了。
“我知道了。”她两三下把头发梳成一束，“趁着天还没亮，你跟我到治安官家里一趟。”
*
马厩里散发着热烘烘的臭味，塞西莉娅把披风扯了扯，倚在粗柱子上，身后一匹花马翘起嘴唇，孜孜不倦地想要啃她的衣服。
西斯给一匹看起来高大健壮的马上了绺头和马鞍，随即把它牵出来。
塞西莉娅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我的呢？”
西斯偏头看了她一眼，瞳孔里除了蜡烛跳动的火焰没有任何情绪，语气平直：“你不会骑马，我得带着你。”
塞西莉娅一愣，心头涌起一阵羞燥：“谁跟你说——”
西斯攥住她腰间的衣料，臂膀一收便将人拦腰捞起，稳稳地安置在马鞍上。塞西莉娅吓了一大跳，话都忘记说了，只顾得紧紧抓住马鞍。
“你——”她话说了一半又断了，西斯踩住马蹬便跳上来，手越过她的肩膀拿起缰绳，脚下一踢马腹，骏马轻叫一声开始移动。
他清瘦的胸膛硌得塞西莉娅脊背生疼，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怒气冲冲道：“你什么意思？谁告诉你我不会骑马了？放我下来！”
“这样快一点。”西斯从善如流地换了个说法。
马是听懂了，塞西莉娅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马蹄子踢飞石子的哒哒声，泥土飞溅起来打在她的裙子上，旅馆那点亮光飞速地往后退，冷飕飕的风直直往她脸上打。
塞西莉娅听到自己故作镇定的声音：“你放我下来！”
“不用怕，”西斯的声音在风声中模模糊糊，“这是一匹稳重的马。”
塞西莉娅几乎要骂出声来了，稳重是像她那匹小母马一样，无论用马鞭打都只会慢腾腾迈步子，绝对不会让她接受狂风的洗礼，让她变成个头发乱糟糟的疯子，让她有掉下马背的风险！
头发被风吹起来糊在脸上，塞西莉娅却只顾着用手抓住马鞍把自己牢牢固定住，这时西斯松开一只拿缰绳的手，环住了她的腰。
“雪快化了。”他轻声说。
那怎么了！他的手怪有力气的，塞西莉娅颤巍巍地抬起手，一把撩开发丝。
“…………”
除了月亮微光下一片泥泞不堪的草地，她什么都看不见，夜幕像浸透墨汁的绸缎，而地平线尽头更是深不见底的混沌。
“路可能不是很好走。”西斯说。
不好走就慢点！塞西莉娅刚想喊出这句话，西斯便把缰绳往右一拉，马甩甩头高高抬起蹄子，差点把她甩下马背去，她说不出来话了，揪着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
“路呢？”她虚弱地问，“我看不见路，西斯，我很害怕，你要往哪里走？”
西斯显然有点困惑。
“我走的就是路。”
塞西莉娅举目四顾，夜色如此黯淡，只能看见天上闪烁的星辰，西斯能看见路就见鬼了。
她惊移不定地勉强转过头，西斯脸颊隐没在黑暗里，她只能看见一点五官的轮廓，以及一双幽亮的绿眼睛，她甚至能看清瞳孔里那些如同宝石裂纹的细小纹路。
在黑夜里看他这一双眼睛，是不同于白日的新体验，冷风如同刀子般划过皮肤，空气里还弥漫着雷雨后泥土湿润的腥味，而西斯的身上有一种暖融融令人安心气息。
塞西莉娅吸了吸鼻子，陷入一瞬间的愣怔，就见西斯低下头对她说。
“我们到了。”
也许已经过了有一段时间，银白色的月光更亮了，可以看见呈现在她眼前的院子，他们已经在院子前的栅栏边停下，栅栏里边是一栋尖顶房屋。
西斯把塞西莉娅抱下来，伸手推一推门，门嘎吱嘎吱地大叫起来，很快院子里有狗跟着叫，紧接着是一声满带怒意的咒骂。
“天还没亮！是人是鬼啊！”
屋子里走出一个老人，看样子是守屋子的仆人，手里端着一盏蜡烛灯骂骂咧咧地走到门前。
灯光照亮了仆人满身皱纹的脸庞，也照亮了塞西莉娅和西斯年轻的面孔，他们互相打量着，半晌仆人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这里是治安官的住所，不是旅馆。”他的手往远处指了指，“顺着河往下走倒是有一家，但环境怪差的，像你这样的姑娘，如果能忍受的话，说不定也能忍一辈子。”
西斯转头看向塞西莉娅，刚想张嘴，塞西莉娅就诧异地打量一眼西斯，并且困惑地瞥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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