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年龄这么大了，方好没辙，只能摇人。
张正义很快就开着岛上唯一的一辆警车呜呜啦啦地赶了过来。车身斑驳，轮胎碾过尘土飞扬的田埂小路。
这人就这点好，平时再怎么没个正形，但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话她还是很靠谱的。
“呦，这不是丁奶奶吗？”张正义一眼认出这位无法沟通的老人是谁。她快步上前，不需要和方好交接情况，就操着那口带着些普通话腔调的本地方言对着老人家哄了半天，好歹是把人给小心翼翼地扶进了警车。
“你开车，我坐在后面陪她，给你我的手机，跟着导航走。”
方好点头。车子启动了，破旧的警车配上需要修补的路，晃得老人慌张起来。方好有些担心地看了眼后视镜，就见张正义耐心地安抚老人情绪，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了沙琪玛，逗着老人去吃。
人老了就成了老小孩，被张正义这么一哄，也就安静下来。
老人的家位于城镇边缘和村庄接壤的一处老宅里，门前长满了蒲公英和野花。
张正义早通知了家属，这会儿车子到了，本就等在门口的几个后辈立马迎了出来，对张正义千恩万谢。
不成想这老人到了家，却一下子又更激动了起来。
“丁奶奶，吃这个。”张正义好像有百宝袋似的又拿出了块儿枣糕，这下子老人却一扬胳膊打了一下张正义，一点面子也不给了。
“张警官，对不住、对不住！”
丁奶奶的家人见状，都很着急，也顾不得老人还在口齿不清地说什么，就要把人从腋下叉起来往屋里抱。
“哎你们小心点儿！”方好出声道。
家属嘴里应着，手上动作一点也不变，老人就这么被半拖半搀着拽进了屋里，方好还想说什么，就被张正义给抓住了胳膊。
“这一把年纪了，人家属照顾得她穿得也干净打理得也干净，咱就别管这些闲事了。”张正义说。
方好这才想起来，老人虽然看上去近乎失能，眼珠也都变得灰暗了，但是身上却只有淡淡的洗衣液和润肤霜的香气，碎发也整整齐齐地用小发卡别在耳后。
照顾丁奶奶的那位家属，看起来应该是她的女儿，两人看上去也有四五十岁了，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
好吧。方好垂下脑袋，心里泛起一丝难言的伤感。
她的奶奶，再过几年，也会老成这样吗？她的母亲呢？
“人老了，怎么就成了这样呢？”她低声道，“明明以前也都是顶天立地的人。”她不难从丁奶奶脸上的沟壑和那纵然已经枯瘦得好似干树枝一样却极其有力的胳膊上，看见一位在田间、渔场辛勤操劳大半生的健壮农妇。
可是她现在只能这样被家里人哪怕是出于“保护”的心态，被毫无尊严地关在家里。
如果不关在家里的话——纵使在这几乎都是熟人的小岛上，老人若是磕碰了摔倒在了哪里，又要怎么办呢？
张正义听见了，一巴掌拍在方好后背上，笑骂道：“别说这些丧气话，你这年纪怎么净琢磨些灰心事？”
“我就是看见了觉得难受。”方好叹气。
“叹气会把你的好运气都叹没的，来来跟着我把刚刚吐出来的全吸回去——”
方好觉得这简直傻爆了，但她还是跟着张正义沉肩提气做了几个深呼吸。
“这玩意儿再开回去吗？”方好拍了拍身后的警车，这可是“老古董”了。
张正义想了想，说：“难得开它一趟，那就巡逻一圈吧。”
顺便开去维修站保养一下。
一路上，方好给张正义讲了偷鸡案的事情。张正义听着，咧起个大牙，竖起大拇指：“呦呵，你现在可是我们所里的主力了，这事儿干得不错！处理得很稳妥。”
方好羞涩一笑：“哪儿敢当啊。”心里也是乐开了花的。
张正义边开车边絮絮叨叨地和她聊了很多。她说，在东隅岛上干警察的事，别说比大城市了，就是比主岛也不一样，天大的案子也就是家长里短，人情比法理要深。见方好认真地听，张正义就讲了不少“岛规”，譬如哪几户人家不能来硬的、谁家整天和小孩起矛盾...只是说着说着，方好警觉到张正义又开始胡扯。
“好了打住，多的我不听了。”方好捂住耳朵。
张正义嗤了一声。
这么溜达一圈，回到派出所，正好是午饭时间。小王刚好从镇中心的小吃店买回了午餐——辣煮海鲜拉面。
小王的手很大也很有力气，刚好两只手能拿了三个大塑料海碗，她就这么把人家店里的碗给端了回来，浓郁的海鲜汤冒着热气。
“随便对付一下吧。”小王给她俩把面碗放好，“我让阿姜给你俩多煮了鸡蛋。”
“啧啧啧，阿姜这算不算是偷工减料虚假宣传？”张正义拿筷子扒拉了一下面条，嫌弃道，“她现在连机压面都不做了，就直接用泡面啊？”
“3块钱一碗，加蛋才5块，别扯了。”小王不挑食，她怎么样都很满足，说话的功夫，已经把滚烫的面吞了一半在肚子里。
“这个给你。”
方好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完美的筷子就被张正义换成了掰歪了的。不等方好做下一步动作，张正义嘴里嘀嘀咕咕的，筷子已经进了嘴。
方好吐着粗气，脑袋晃起来，也只好就这么开吃——迟早有一天，当她变成老油条的时候...张无赖，等着吧！方好想着，狠狠把所谓海鲜面里唯一的一只明虾的头咬了下来。
阿姜确实抠搜得很，一点好东西都不愿意多放，但是她手艺很好，做出来的汤底确实鲜香热辣却不腻。
本来还没想着要吃什么的方好，馋虫被勾起来了，却没能被缓解。一个下午，只有一些杂事要处理，方好有些难耐地吸溜着口水。
这一天也就这样过去了。方好很想吃真正丰盛的“海鲜拉面”。
今天不轮到她值班，方好便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她绕到超市里，挑了点新鲜蔬菜和鱿鱼、蛏子和花蛤，转头看到一盒小黄鱼在打折，价格是正价的一半，方好计算着自己一周的饮食预算，手要伸不伸的。
转念再一想，这一天，她毕竟破了一桩“案子”，还帮小丫出了口气，犒劳自己一下，也算给自己的努力做个回馈——不算奢侈吧。
方好美滋滋地提着一袋沉甸甸的菜往家走。背后天色已经泛黄，夕阳将云朵染成了橘红，远处的海面一层层粼粼波光，不知怎么，明明是极其美丽宁静的景色，一股强烈的孤独感却又冒了出来。
难得买许多食材，她其实有点想邀请张正义和小王姐一起来她家里吃，但张正义要值班，小王姐有别的事要忙，等到三个人都有时间的时候，有也许自己的兴致就消失了。
这种感觉来得很快，却一直哏在了心里。
它拖慢了方好的脚步，总算要走到自家楼下时，方好一抬头看到对门那邻居新开的花店刚好亮起来灯，门口的牌匾只有简单干净的抽象符号，大概能看出来是一束花和一些圆圆的装饰物。
方好多看了两眼。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好像这店里摆放的那些待卖的鲜花和早上比起来都没有改变。
...她也不确定，早上走时很匆忙，只是匆匆一瞥，也许是她搞错了。
不过，就算生意不好也是很合理的事情。花店？把花卖给谁呢？岛民生活大多朴素，要买也是买一些能够移栽的绿植或者花卉，而不是这种“鲜花”。要是旅游季，那还好说，带着花儿去主岛上卖的话，可能几个月就可以赚够一整年的生存费用。
说到底只是邻居——方好想着家里水池边那束漂亮的雏菊花，心里一动，她犹豫了一下，拐进了花店。
“方警官，你好。”雏菊的声音从低处传来。
人呢？
方好找了一圈，才看见这位叫做雏菊的新邻居店长正蹲在一桶桶鲜花中间，头发用一根木质的顶着陶瓷花的簪子挽在头顶。
“你好。”方好一时觉得有点局促，不知道要说什么。
既然想找话题，目光便从雏菊身上移开到那围成一圈的花桶上——那里面，插着各式各样的百合花...吗？方好是一个品种都不认得的，只能大致区分这个星点斑驳的，那个看起来像假的，颜色也是从乳白到淡粉再到墨紫，连花蕊的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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