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以后，陆聿辰又住院了。
这件事说不上突然，甚至可以说得上“惯常”——他总是这样，断断续续地生病，断断续续地住院，医生一边调整治疗方案，一边安排他住进熟悉的病房，护士也早就记住了他的名字。
病床对他来说，已经不是陌生的存在，而是像某种无形的背景板，一次次出现在他生活的主舞台之后。
而沈栖迟，则因为频繁地来回跑动，干脆自己做了个决定——沈家和陆家轮流住，一家住一周。
“左右都是写作业，还不如别跑得太辛苦。”她淡定地对苏蘅说，语气里甚至带着一点打趣，“免得到时候你和我爸都嫌我脚步声太重影响你们睡觉。”
她没什么时间去看陆聿辰，不过好在他出院的很快，似乎就是短暂的观察了一下就被放出来了。
苏蘅本来还想说点什么，最后也只是点了点头。
她确实很忙——补课、答题、刷题、模拟卷、错题整理，没日没夜。运动会之后，她去医院的次数越来越少。有时候实在腾不出时间，就托妈妈带去几套干净的衣服，还有他喜欢吃的那家咖啡馆限量的小点心。
好在陆聿辰这次住院的时间不算久，医生说只是为了短暂观察换药反应，不严重，很快就出院了。
可即便如此，等再见到他的时候，沈栖迟还是注意到——他又瘦了。
脸颊削得更窄了一点，眼窝有些深陷，皮肤苍白，连嘴唇都没什么血色。整个人像一幅被清水晕开的水墨画，淡得快要散开。
而且——
他最近似乎在刻意躲着她。
放学偶尔碰上，他说话总比以前更简短，不太看她的眼睛。电话少了，微信回得慢了，有时候甚至只是个“嗯”字了事。
沈栖迟不是没察觉到。
但她没有戳破，甚至都没有太多时间去细想这些微妙的变化。她太忙了。真的太忙了。
作业像海啸一样扑面而来，每天一睁眼就是成堆的习题、模拟题。
她有时候也会奇怪，陆聿辰请假这么多，病了那么久，成绩怎么还能保持得那么好。
不过这个疑问很快就会被一道又臭又长的物理压轴大题彻底冲散，她一边扯着头发抱怨“我为什么不去学文”，一边继续刷完剩下三面数学卷。
“再学一点，多学一点，就更有把握一点。”
有一次，沈为民站在门口，看着她伏案写字，忍不住敲敲门：“七七，歇歇吧，都已经很用功了。”
“我不累。”她头也不抬，手里的笔还在纸上写着函数表达式。
“就算是机器也得休息，”沈为民叹了口气，语气温温的，“爸不是催你，就是心疼你——”
“爸，我要写题了。”沈栖迟啪地把门关上，把他的声音隔在门外。“不要影响我学习心情！”
就这样，时间一天天过去，高三的日历在厚重的习题堆里悄无声息地翻页。
京华大学的自主招生提前来了。
班里一下子热闹起来，除了沉浸在复习里的那几位死磕生的“卷王”，有些人已经陆续收到了各种学校发来的保送名额。
这些名额虽然听起来光鲜，但也有让人犯难的地方——保送大多只能服从调剂，不允许选择专业。
沈栖迟翻过一份又一份的院校名单，最终都摇了摇头。
她想学的不是他们给的那些。
她想学计算机。而且她清楚，在京华这样的学校，专业决定未来的走向。她不想将就。
倒是让人意外的是，林书让那边，居然真的拿到了几所重点高校的保送通知书。
沈栖迟听说的时候正低头做题，听到消息只抬了一下眼，“他啊？那他不会立刻答应了吧。”
结果消息后缀是：“他拒绝了。”
她怔了一下，笔尖在纸上停了好几秒。
沈栖迟想学的专业都不在给出的范围之内，而且那些学校她也不是很想去。
自主招生的前一天，陆家照例来了给她辅导物理的老师。七点半收课，她把老师送到门口，回来时刚拐过玄关，就被一道熟悉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你怎么来了？”她先开口问。
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盯着她看了两秒，然后问了一句：“不想见我？”
沈栖迟手一顿，手里拿着的杯子撞在柱子边缘，发出一声轻响。
她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无奈：“不是你在躲我吗？”
她是真的有点搞不懂他了。明明是他先回避她、不回消息、不跟她说话，现在却倒打一耙。
陆聿辰沉默了一会，没有否认，但眼里的那点受挫和委屈却藏都藏不住。
她不在意他的沉默，不主动追着他问为什么，甚至不生气——这才是最让他难受的部分。
“你想报什么专业？”他很快换了个话题。
“计算机。”她看他一眼，笑了笑，又道，“你呢？”
陆聿辰垂着眼，声音低了些：“金融。”
“金融？”她皱了皱眉，明显有些不解，“我记得你房间里一整排都是物理竞赛、天体理论、统计模型……你选金融？”
“对。”他点头。
“为什么？”她还是忍不住问了，“我以为你会走科研。”
“科研？”他苦笑了一下，转头看着窗外夕阳映在玻璃上的虚影。
“七七，我没有选择的权利。”
她怔了一下，眼神下意识地一动，明显没太听懂。
那一瞬间，她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甚至带点夸张戏剧化的自我牺牲口吻。
可他没笑，眼神也没移开。
他没挑明，但沈栖迟忽然有些懂了。
她知道陆家是做什么的，也知道那几家大公司背后密密麻麻的股权线——她从来没被要求接触这些；但他不一样。他身边的生活，早早就和成年世界的规则挂了钩。
他没说出口的那句话是：总要有人留下来，去承担陆家留给他的那部分命运。
他拿到了股份，哪怕没人说，那也已经是某种承认。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你想考哪？”她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认真问过这个问题。
她一直以为他会学物理，天体，统计，甚至生物工程。她以为他会选科研，因为他真的看起来很擅长那些。
但她从没真正问过——你想要什么？
一如她也从没问过——你愿意过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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