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一，天还蒙着层薄黑，卫南亭睁开了眼，立即起身。她脚步放得极轻，路过狼外婆的房间时，她顿了顿，窗纸后一片昏暗，那盏总是早早亮起的煤油灯还没点，老太太该还没醒。
走出院门时，遇上隔壁安婶挑着两只空水桶往井边去。安婶眼尖，一眼就瞅见她背上鼓囊囊的书包，笑着打趣：“卫老幺，往常这个点，你不是背兜去割猪草？今儿个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怎么倒把书包背上了？”
换作往常，卫南亭多半是低着头喏喏两声就走，可今天她抬起头，声音虽小却清晰：“我舅舅可是说了，‘考到哪里，就供我到那里’，我得好好念书，争取考上高中，不给舅舅丢脸。”
是的，不管怎么样，她要将舅舅许诺的话传播开去。往后若舅舅拦着她读书，这话便是她的底气。
安婶愣了愣，看着小姑娘挺直的脊背，倒有些刮目相看，这卫老幺，好像忽然不一样了，眉眼间少了往日的怯懦，不像先前总驼着个背，埋着个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脸。
“那你好好念书。”安婶不知道说什么
这傻姑娘，冯舅舅真疼她，怎么会让她这么早出来干活。天还没亮，冯家那对双胞胎还没有起床吧？
卫南亭赶着鸭群往河坝走。天还没完全亮透，冷冽的雾气，凉丝丝地贴在脸上，倒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到了杨柳河边，她放下手里的竹竿，鸭子们立刻扑棱着翅膀，嘎嘎叫着冲进河里，自在地往水中央游去。她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望着河面上泛开的涟漪。
有些蕉绿。
她要想考上高中，难，太难了。
活过一世，她还有什么不明白。读书的事，就没有人支持自己。亲生父母像是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女儿。被父母忘记的孩子，还有谁关心？舅舅那句“考到哪里供到哪里”，更像句随口说说的场面话，若真疼她，怎会让她被家务缠得连摸书的时间都没有？舅妈就更不用说了，在她眼里，自己不过是个能干活的劳力，读书就是“不务正业”。
还有两月，便是正式中考，时间这么紧迫，可自己每日需承担“放120只鸭子+煮饭+洗碗+洗衣+喂猪喂鸡+割猪草”等全套家务，学习的时间还能挤的出来吗？
尤其是，初中知识（语文、数学、物理、化学、政治和生物）已遗忘多年，现在的水平还不及前世此时的自己，别说中考，恐怕连预考她都难过。
还有复习资料，《中考复习提纲》，她手里只有一角五分钱，怎么买？
还有学习的地方。杂物房里没有电灯，家里的煤油灯狼外婆看得紧，她又没钱买蜡烛，她到哪里学习？
卫南亭越想越急，她用拳头轻捶脑袋，想上进怎么就这么难呢？
她抬头望向东边渐渐亮起来的地方，心里竟生出点荒唐的期盼：若是老天真能给她个金手指就好了，哪怕是给她点光亮，让她有个学习的地方也好啊。
胃里突然窜起一阵火烧火燎的疼，像有团火在里面滚，逼得她赶紧用手撑着地面，弯下腰。
“呕——”
没什么可吐的，只呕出几口酸水，那股灼痛感才稍稍缓解。卫南亭捂着肚子，缓了好一会儿才喘过气。
她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在舅舅家却没好好吃过一顿饱饭。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早饭多半是没有吃的，中午和晚饭也是少少的，一日三餐没有保障，她这胃病就是这样落下的。
只是她不知道，还这么早，她的胃原来就已经出现问题了。
就像今天，她从起床到现在，连一口热水都没沾过，这样的情景，早已是家常便饭。
她用手掌轻轻揉着胃部，一圈圈慢慢按，直到那股痉挛般的疼褪去些，才慢慢直起身。
可这点疼算什么呢？上辈子她胃痛得吐过血，输完液拔了针，还不是照样上班。
天渐渐亮了，淡金色的光透过云层洒下来，河面上泛起细碎的波光。卫南亭从书包里掏出英语书，看着上面的单词，心里松了口气。万幸，书上的单词她都认识，连带着长句子也能顺下来。
这得谢谢上辈子的自己，为了在景区拉外国客人赚提成，她抱着英语词典啃了一年，又带着耳机练听力，连吃饭都在背单词，没想到终于用上了。
她还想起上辈子为了挣钱，考了一摞证：厨师证是为了在餐馆打两份工，教练证能帮人带游泳课，救生员证能在夏天去水上乐园兼职，连驾驶证都是为了能帮人拉货……那时候一门心思就想多攒点钱，帮助舅舅家，可她终究还是太天真了。
想到这儿，卫南亭定了定神，默诵完一篇英文短文，抬头看了看天，再不走，狼外婆该发火了。她合上书放在书包里，起身，将岸边鸭子下的鸭蛋一个个捡进背篓，又牵着鸭群往回走。
路上的风还带着凉意，卫南亭却能想象到狼外婆看见她没割猪草、只捡了不多的鸭蛋回来时的脸色，肯定又是耷拉着眉，嘴里念叨着“赔钱货”“白吃饭”。
可这次，她不想再像从前那样低着头忍了，她攥紧了手里的英语书，指节微微泛白：不管今天要受多少脸色，她都得把书念下去，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改变命运的机会。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卫南亭从书包里掏出纸和笔。
手边没有信纸，她也买不起信纸，便直接在作业本上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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