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朝太子的婚礼自然是盛况空前。消息一出,远在封地的皇亲贵胄也纷纷抽身前来观礼道贺,一时间,京师建康之内车水马龙,分外热闹。
时值暮春三月,杂花生树,秦淮河两岸风光自是美不胜收。高门鼎贵,多居于此。东安侯岑家的宅子居于南岸,北岸则是与他家沾亲带故的世家大族王家、谢家的宅邸。
搬回京师的宅邸也有三年了,归梦仍是怀念在高平郡的日子。虽比不得建康的繁华,但胜在平淡安宁,意趣闲适,自由自在。
自从回到这儿,就有一件悬而未决的大事始终笼罩在她头上,让她分外忧心。好在,如今尘埃落定。
只是,女儿家终究是要嫁人的。再过两年待她及笄,婚姻之事必要提上日程了。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她听闻母亲的表姊就是听从父母之命,嫁与了琅琊王氏不成器的儿郎,误了终身。
前车之鉴!她想到此节,便生出身不由己,无力掌控命运之感。
午睡醒来,有些懒懒地不想起身活动。
贴身侍女紫芽见她醒了,立刻端上一碗早就备好放得温温的牛乳茶。
紫芽惯知归梦有起床气,此刻定是心绪不佳,于是伸手取了梳妆台上的犀角梳子轻轻地一下一下地给她蓖着头发,让她舒坦些。
自从三月三上巳节那日游湖归来之后,她便常常这般出神。莫不是那一日落水,受惊过度?
紫芽边梳头边道:“梦娘猜猜我今日在街上看见谁啦?”
归梦兴致寥寥,随口问道:“谁?”
紫芽还未回答,先忍不住笑了:“是那位太子爷未来的内弟……”
“夏侯权?”
“可不就是他。”紫芽向来是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兴奋道:“他家姊夏侯敏这还没嫁给太子爷呢,他就先摆起皇亲国戚的派头来了。今日在街上见他那仪仗可真是浮夸,比咱家主君出行还要气派。车马上的装饰也是一水的珠光宝气,俗不可耐,晃得人眼都花了。”
归梦噗嗤一笑。富贵迷人眼,朝中权贵豪富竞相攀比显示身份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像夏侯权这样一朝攀龙附凤便张扬起来肆意夸耀的也不奇怪。
紫芽见归梦笑了,说得越发起劲:“近日入京师的青年才俊可真不少。听鲁管家说,他那日奉主母之命去河北岸给表少爷送东西,可碰见一位谪仙一样的美男子,比咱家表少爷还英俊呢。只是看着面生,以前从未见过,不知是哪家高门大族的公子……”
她感叹道:“咱家表少爷也算得上是貌若安仁,才比子建了。若是比他还好看,那是什么样呢?”说完不禁一脸神往。
归梦颇有些不以为然。其时男子皆以阴柔为美,崇尚白皙肤色,甚至喜好涂脂抹粉,极重容色。每见这等面白唇朱,雌雄莫辨,毫无男子气概的男人,她便大皱眉头,感叹阴盛阳衰。
像紫芽所说的,估计又是如那位短命的卫玠一般弱不禁风的阴柔美男了。
若论容貌瑰绝,她平生所见,唯有那人……无人能出其右。
原以为那人不过是在她生命中绽放一瞬的烟花,只有刹那间的交错而已。
岂知,念念不忘必有回响。隔了三年的时光,就在前些日子,她又遇上了他。
上巳节那日,归梦一早便依礼被服侍着用兰汤沐浴,又与一众女眷们来到城东的青溪边祈福。她与众人将水酒洒入潺潺流水,以除秽气。
正值春光明媚,青溪岸边桃红柳绿,芳草萋萋。一艘小船停在岸边。她玩性大起,拉着紫芽便要到河上泛舟。
偏巧王家的女公子王如芝也带了侍女要上船游河。
小小一艘船,四人共乘极是勉强。归梦与王如芝互不相让,谁也不肯下船。
这小船不曾拴牢,摇摇晃晃竟随水漂流起来。四女均不会操舟,王如芝率先吓得叫嚷起来。
岸上诸人发觉,慌忙派人去找船来相救。
小船晃晃悠悠地荡到了河中央,已离岸边越来越远。
四女逐渐适应了这小舟,恐惧渐平。王如芝怨怪起归梦来:“若不是你硬要与我抢这条船,也不会这般……都赖你!”
归梦反唇相讥:“明明是我先看上这艘船的,现下这情形可是你自找的!”
二人唇枪舌剑互不相让。吵嚷之下战火升级。王如芝伸手推搡了一把,归梦站立不稳,身子失去平衡,“扑通”一声坠入河中。
她不识水性,身子一个劲儿向下沉,连呛了几口水。明明看见紫芽趴在船边着急探手过来,却无力伸出手去拉住。
也不知过了多久,朦胧间她被人救起。
待醒来时,她发觉自己卧在岸边一棵桃花树下。
四下望去,忽见青溪之上,碧水与蓝天相接处,一个白衣少年正撑着竹篙,泛舟朝对岸而去。
他的背影清峻挺拔,归梦的目光忍不住追随着他。只见他弃舟登岸,伸手解下拴在柳树上的马匹。两手在马背上一撑,长腿跨起,轻轻跃上了马背。
尽管是那么小而模糊的背影,尽管没看清容貌,可是她已然确定,就是他!那样的上马姿势,那样的风姿背影,普天下,还有谁?
事后她详细问过了紫芽,确是一名泛舟经过的白衣男子救起了她将她送上了岸。只是她们的船漂得远了,也未看清那男子的容貌。
“梦娘,前些日子裁制的新衣已经做好了,天衣阁的人刚送来。”说话间,紫芽取来了衣服,软言道:“这是过几日参加太子册妃大典时要穿的,夫人特地交代过,梦娘换上试试吧,看看是否需要再改。”
归梦任由她轻手轻脚给自己更衣。不多时,一位盛装丽人便出现在了镜中。浅芽黄色的宫装上绣着精致的月白色滴露牡丹花纹,剪裁合身,衬得气质高贵大方,不失名门贵女的身份。
镜中的女郎稚气尚未全脱,额头饱满开阔,英气的浓眉,一双圆而大的杏眼,神采奕奕,清澈灵动,明亮若星子。鼻梁高挺,鼻头微丰,嫣红饱满的薄唇,曲线明朗的下颌显得有些倔强。红润细腻的皮肤,高挑纤细的身材,正是青春鲜活的年纪,无需粉黛妆饰,也颇有几分楚楚风姿。
用母亲的话说,归梦只继承了她年轻时三分的美貌。为了子孙后代的容貌计,归梦需得觅得一位容貌瑰绝的郎君才行。
归梦对镜照了一番,自觉没什么不妥了,便三两下褪下了行走不便的襦裙。她随意挽了挽头发:“把男装拿来。”
紫芽小心提醒:“……梦娘,现下若出门,晚饭前可不一定赶得及回来…..”
归梦斜睨了她一眼,脸上的表情不容置疑。
紫芽吐了吐舌头,她深知家里这位女公子的脾气向来是说一不二,十分执拗的。她认定想要去做的事,谁也难以扭转其心意。
紫芽从衣柜底层取来一套男式衣袍,归梦很快熟练地穿戴好。
归梦小时候长得就英气,浓眉大眼,乍一看像个男孩。东安侯并未纳妾,与谢氏成婚二十载仅得了归梦这一个女儿,不免有些遗憾。
谢氏曾一时兴起将幼时的归梦作男童打扮,众人均赞其英气。于是幼年起,归梦便喜欢私下扮作男童偷溜出去玩耍,长大后仍未改这一癖好。她的衣柜里,总是备着几套合身的男装。
一袭青衫洒脱磊落,不戴任何妆饰,连腰间用来节步显示身份的玉佩也未曾坠挂。她向来性子急,最不喜环佩玎铛踏着碎步缓慢而行。
归梦携着紫芽走出平日所居的嘉宁阁,转过几条回廊,经过后院马厩,牵上惯骑的坐骑,刚一离开侯府便迫不及待地打马疾行。
她从小被当成儿子来培养,骑马射箭的技术虽谈不上一流,但也算纯熟。连带着她的贴身侍女也耳濡目染学了些皮毛。
出了府邸,归梦和紫芽二人策马,迎着午后的暖阳一路西行。
穿过了朱雀门,再往西便是栖霞山了。
到得山脚,便看到一大片郁郁葱葱的竹林。归梦让紫芽将马匹拴好,二人沿着林间小径而行。
此时正当三月末,春笋冒头破土而出,一根根野竹色如碧玉,扑面而来一阵阵沁爽凉意与竹子的清新气息。身处其间,胸中烦闷一扫而空。
抬头望去,远处青山碧峰之上一泓清泉飞流直下,竹林深处一片泉水汇聚而成的小溪淙淙流淌。
溪边碎石错落,一块较大的山石上俨然躺卧着一个人。
归梦叹了口气,快走几步上前,方走近一些便踢到了一个空酒壶,定睛一看,周围也散落着不少酒壶。
石头上的中年文士睡得东倒西歪。他形容落拓不羁,披头散发,胡子拉碴,一身宝蓝色长袍满是褶皱,沾了些许水渍的领口散开,双眼紧闭,面色潮红,神情似醉非醉。
“师父,醒一醒了。”归梦伸手推了推他。一连叫了几声,都毫无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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