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之秋还没过,萍城便雪花纷扬、千里冰封。沼泽僵硬似铁的草根被寒风吹至旷野,七零八落地扎在冻得晶莹的簇簇菊花上,一派萧索铁寒,却又神异美丽。
天气危寒,兵部放了两天假。
午间,奚昀与苏夜在城中一间茶馆听雪喝茶。瞧着窗外漫天的雪,奚昀随意感慨道:“今年的雪怎么来这么早。”
苏夜两手围着暖炉,嘴中嘶嘶哈哈不停,回说:“你记不清了?去年下雪也就比现在晚了半个月,大差不差的。”
奚昀默默寻思片刻,问:“话说,神界到底位处何方?就算不下雪,也是经常风吹沙扬下冰雨,全年冷得怪异。”
苏夜讶异一看,道:“就在北方呀。当年神界不是说让我们往北走嘛?”
奚昀道:“往北走,有可能是西北、东北,我们一路走得弯弯绕绕,或许早已过了北方。”
苏夜喝了口热茶,摆摆手说:“当时,兽类远在云岭南麓,我故乡靠北,所以逃跑的压力没那么大,赶路时有心多关注了周围。根据一路方向和景物观察,不可能是西北、东北,而是正北方的北界。”
奚昀继续道:“素闻北界冰寒刺骨、生灵难存,我们如今……算了,兵长说说你的理由吧。”
苏夜回忆着:“当时时值夏末,我们确实弯弯绕绕地往北跑,途中景物与中原没什么差别,都是深绿色的树、将落未落的花和湿润松软的土。直到走进一处关隘,你知道那关隘的界碑上写着什么吗?”
奚昀嫣然一笑,作势思考了片刻,道:“北界?”
苏夜笑道:“让你猜,答案肯定就不会是那么轻易想到的。那界碑八尺高,在茫茫雪雾中隐隐绰绰,上头就晶莹雪白的俩字——雪城。”
“雪城?踏足北界,九死一生。神界位处北界,神力仙力自然能抵御严酷环境。可若说北界有城邦,凡人只怕难以适应北界的恶劣天气吧。”
苏夜表情烦恼起来,道:“你们怎么都不信呀,总不可能是我们那十三人中邪了?我问过唐宁他们,也说没进过这样一处关隘,但确确实实就有这个地方,有那么一块界碑标着雪城。我发誓,我真的没饿晕没出现幻觉!”
奚昀忙点着头,道:“我信你。兵长,你再继续说,那关隘里头什么样?”
苏夜严肃了神情,回忆一会,继续讲述:“出了那隘口,满目冰雪,没有山水树丛和房屋,也寻不见天地的界限,我们以为来到了天堂……我们新奇地走着走着,遇见了一片血渊。”
苏夜停了话,目色哀凉。缓了半晌,才道:“血渊横亘百里,上面人首残肢飘浮,冒着咕嘟咕嘟的泡。腐臭浓郁,腥气冲天,在冰雪衬托下还一团一团的冒热气。我们当时很饿,所以人肚里都干瘪了,但瞧见那场面,没有人是不呕吐的……”
“所以,亡城了。”
“嗯……我们以为北边也出了兽类,吐完就跑,出了那冰雪之地,又遇到一个同样高耸的界碑,上头明晃晃地刻着北界……再之后是一片风沙很大的荒漠,过了荒漠,便是山林,跑出林子后就进了沼泽。”
寒风扑在窗棂上,茶香中似乎飘着血味。苏夜忆着那片血渊,奚昀想着那座雪城。
两人默了良久后,奚昀转了话锋:“兵长,逃亡途中,你可瞧见过一群白发人。”
苏夜饮着茶,声音恢复潇洒:“白发人?老人吗?有啊,一堆被子子孙孙搀着走的,有些还用马车拉呢。只不过我们跑得快,不知道他们最后有没有安全到神界了。”
奚昀莞尔:“会的,毕竟那时兽类还在南方肆虐。我们最后一批已经见不到白发的人了。”
苏夜大口灌茶,头后仰,道:“那也正常,你不想想你们最后一批当时的险境,见血也是见得最多的,我估计老人们一瞧都晕死了……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如今萍城雪期这么长,我估计就是北界了。神也要生活的嘛,不能一年到头都是冰都是雪的,他们可能用仙术把北界时节改了改。”
奚昀恬淡一笑,却已听不进苏夜的话了。沼泽之外有片山林,山林之外有片沙漠是没错,但绝对没有一片冰雪之地,起码她的记忆里没有。
北界真的有人生存过吗?苏夜所说的雪城,与神界算得上近水楼台,为何惨遭亡城?还有那蒙面白影一直在寻找的白发人,为何只有她瞧见了?
奚昀想的深入,一路失魂落魄到了家。
家门前积雪冰柱堆砌。她处理一阵,开门一看,屋内果然无人。尖刀少了两把,药筐不见,毒草少了一捆,药臼干涸着紫红毒汁。披上件白袍,奚昀折进了家门前的林子,往山峦相叠处深入。
寒风吹过,千林哗响,野兽呜呜咽咽。奚昀谨慎辨着周围声音,四下寻着月生。
深入林子,才走了几步,几只野兔迎面窜来。奚昀瞧见,拔出尖刀准备刺向它们。以往野物见了刀刃,都会遁地、钻草,熟练避闪。眼下这两只兔子却是不畏惧地飞窜来。奚昀诧异几分,手中依旧刀落。
一只兔子被她扎入土层,另一只猛一个跳跃,往她身上扑,奚昀弃刀,迅速闪到一旁。被刀扎进土中的兔子没了力量压制,剧烈挣扎着也要扑来。奚昀忙朝附近的高处跨去,然后对着两只野兔细细地观察了一番。
只见两只野兔行为暴躁、双目血红了一半,竟是兽类!
奚昀心慌起来,口中也喊出声音:“月生!”
神界为何会出现兽类?!
她甩了两只兔兽,在林中越喊越焦急。
白雪纷飞,几丝不耐的嘶吼声清晰传来。奚昀停步冷静片刻,朝兽鸣声源寻去。
风雪缘故,大白天的,天色愈发暗沉。
几棵肥松旁边,溪水结冰停滞。溪水冰面之上,月生就那么躺在那,一动不动。看见他,奚昀颤着步子奔去,喊不出任何声音。待食指在他鼻前探了探,悬了两个时辰的一颗心才重重落地。
奚昀揽过他肩膀,把他扶到松林下躲避寒风,并紧紧抱着他,边检查他的身体,边一遍遍轻喊。
月生听见了她的轻喊,却张不了口,他拨开眼前的黄麦,要去寻她。凉风吹拂,麦香一阵滚过一阵。他艰难地拨着麦浪,不顾麦子刺皮,只想立刻到那人身边。
“姐姐。”他喊出了声,那人也进入眼帘。
“月儿!”
周围一片雪色,不见麦芒。身上披着一件厚暖白袍,白袍中没有麦香,只有清冽的暖香。
奚昀看着他低声道:“还好没被什么野兽咬,身上只有一些擦伤。你现下还有哪不舒服?刀和药筐怎地不见?是不是从哪摔下来摔晕了?还是被什么野兽追赶?”
月生笑了笑,脸上幸福。他微微起身,抱住了奚昀。在雪中,在风中,在冰溪旁,在肥松下,他们颈交叠、手相握,静了许久。
一阵说话声突兀传来,离得很近又好似离得很远。
男声:“还好只是几只体型小的野物兽化,兽化程度也不高。不过,神障确已修复,兽类万不可能进得来啊。”
女声:“兽类进不来,人却可以。”
男声:“何意?”
女声:“问问他们不就行了。”
下一刻,一男一女缭绕着仙气,堪堪出现在松林边,低头凝视着相拥的两人。奚昀扶起月生,神情森凉地看着面前的不速之客。
东方折西先开了口:“奚昀,这不是那晚的小姑、小少年嘛,那晚的伤可大愈了?大雪天的,你们怎么跑这来了?”
奚昀先颔首:“东方仙君。”再抬眸,“伤已痊愈。下雪后,石屋里有些闷,我便带着弟弟出来走走,透透气。”
女仙君一脸怀疑,审问道:“透气?跑这么危险的山里透气?”
奚昀淡淡一笑:“危险吗?我们是住在山边的人,吃着山里的野物,饮着山里的清泉,靠着山中奇草治病,仙君何来危险一说?”
女仙君嘴角荡着冷笑,拿出一把沾血尖刀,道:“你们的?”
奚昀默认。东方折西扫着奚昀,解释道:“这刀插在一只死兔身上,正巧给你拔来了。”女仙君将刀递还,奚昀接了刀,“奚昀,既然猎杀到了它,怎么没把它带走?”
奚昀瞥了眼刀,见刀刃微微紫红,心念一转,笑着回视东方折西,道:“回东方仙君,出门时拿错刀了,我手中这把,刀刃上淬了毒,我也是猎到兔子以后才发现。兔子已经中毒,实不能吃,我与弟弟便连兔子带毒刀,都弃了。”
想着那兔子确有中毒,东方折西也不再追问。女仙君却是把目光一转,问倚在奚昀怀中的病弱少年:“这位弟弟,年纪多大?”
月生乖巧无害的脸上挂着冷淡笑容:“回仙君,十五岁。”
女仙君点了点头。观察一番后,蓦地笑道:“真是少年白头,弟弟看着也不是习武之人,想来是在读书之事上用功了。”
奚昀与月生闻言,无声一惊。
东方折西也瞧见了少年颈后溢出来的一撮白发,道:“仙门大考虽武为主,但文生也会收上一两位。弟弟读书白头,毅力超群;你姐姐奚昀更不必说,在新兵里实属出类拔萃。在此预祝你们二人大考顺利!”
奚昀客气颔首:“谢仙君。”
女仙君依然盯着月生,目光愈发深沉。她玉手一抬,轰然大风吹,鹅毛般大雪在他们之间垂直坠下。女仙君声音上扬:“想来,二位在人界很少见到十月下雪吧,更别提见到如此大雪了。”
奚昀:“……”
月生低眼看着落在脚边的几簇雪,脚踩了上去,低笑一声:“从未见过,所以觉得新奇,便央着姐姐来了林里,想看看林子里会不会下更大的雪。没想到,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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