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玄机忘记了从玉千关长街到关下军营这段路她是如何走过的,只记得眼前是有缘人高挑的身影,再看不见他物。
三更子夜,夜深露重,阴气最盛,营帐中却是灯火通明,兵士们都卸掉残甲血衣,围坐篝火,饮酒高歌,整顿休憩。
陶玄机趺坐军帐中,鬼鬼祟祟地抬起左眼皮瞥了下帐前。只见一豆银烛在红木桌案上摇曳,灯火下,“有缘人”褪去金甲,一身氤氲紫衣屈膝坐在桌前,正在翻阅各式军情竹简,纤长浓密的睫毛犹如羽扇,在火光里镀上一层金纱。
“咳咳咳。”陶玄机交换了双腿,故意制造出一点声音。
面前少年果然抬眸朝这边看来,撑着下颌,嘴角似有若无地勾起,感觉像是看穿了陶玄机的把戏:“怎么了……道长?”
少年的眉头忽得蹙起,摇头咋舌:“不对,应该是假道士,真女冠才对。”少年玩味地笑。
“有缘人……啊不,大将军,不管是什么,我也就是想赚点不伤天害理的碎银子不是,大不了钱我不要了,您放我走吧,好不好?”陶玄机乖觉地抱拳谄笑。
有缘人却摇头:“怎么能不要呢,既然姑娘给在下算了命格,在下就不能白占便宜。只是……”少年眨眨眼,笑得像条小狐狸,“只是道长还没来得及把结果告诉我,是人是鬼,是福是祸,我这命格该当何解,还望道长不吝赐教。”说罢,颇为潇洒地颔首。
“这个嘛,”陶玄机翻出了八卦盘,手上捏诀,转而问道,“敢为公子大名,年岁,生辰?”
少年还是好整以暇地支颐而坐,眼中笑意如桃花般潋滟:“在下名无名,字无字,年岁无数,生辰不详。请道长一算,以窥天机。”
闻言,陶玄机翻白眼,不禁暗叹这小鬼头说谎不打草稿,张口便来,真真是和她旗鼓相当、棋逢对手!但她心念一转,随即又想起来那块八卦盘旁晚疯狂乱转,失灵故障的样子,眸中升起探究的寒光,于是推膝起身,踱上前三步,盯住了对面的所谓“无名”。
无名此时只着素衣,衣领微敞,衣带半开,手上那双半指墨色漆皮手套也已经不在,红色发带懒懒地束着无数青丝,滑至胸口和锁骨,与白皙轻薄的肌肤映衬,一副全然没有防备、门户大敞的蛊惑模样。
陶玄机却全然没有心思瞧这不要钱的春光绝色,眸中冷光一闪,猝然出手,掐指飞快地抽去无名肩上那抹鲜红发带。
只此一举,无名登时剑眉冷竖,寒光乍起,顿生杀意,掌风扇得灯火摇曳颤抖,他袖中一把素色短匕已经出鞘,斩向陶玄机。
陶玄机只觉颈子一凉,但也不打算收手,捧起一缕墨色长发,小指在其中一绕,弹指间拔下一根,只一眨眼,已经绕了三圈,拴在那八卦盘的桃木指针上。
冷刃在陶玄机颈项上破开一条肉眼不可见的血线,却是又快又准,再进一厘,即割断心脉。脖间的那抹寒凉让陶玄机这小指收得不好,几乎是揩油一样在无名的锁骨上抹了一遭,一凉一热相激,竟是留下一条消不去的红痕。
这下,两人都是一惊,四目相对,陶玄机对上那双寒星般的眼眸,无名的杀意竟然在她的注视下消散不见,很快,变为无声的惊异,再接着,变成了茫然。
“不会吧,被摸了一下就这么大反应?!”陶玄机又惊讶又好笑,不禁心道。
于是连忙收手,退开一步,僵硬着身体一揖:“罪过罪过,贫道实在不是故意的,贫道吃素戒色,不是色魔!”
陶玄机挑眉,悄咪咪看上去,却见面前人仍呆怔地盯着她,眼中骇人的平静之下,似有暗流汹涌,那副平日里玩世不恭、悠哉游哉的少年人模样消散殆尽,周身满是寒意,弄得军帐都冷了三度。
陶玄机不禁打了个寒战,哭丧着脸直起身,正准备继续解释,却被无名一把钳住了双腕,拽向面前,鼻息贴着鼻息,眼眸对着眼眸。
无名的瞳孔竟是在颤抖。
“嘿嘿……”陶玄机讪笑,试着扭动了两下手腕,竟是一点也脱不开。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直到营长门口传来咣当一声,陶玄机回身看去,竟是秦瑞手里的剑鞘掉在了地上。
无名展开紧蹙的眉,松开陶玄机,背过身理了理被陶玄机拽散的长发。
陶玄机趁机冲秦瑞使眼色,却见这厮看他的目光像见了鬼,满是惊讶。“怎么啦?”陶玄机做口型。
秦瑞瞠目结舌地抬手指了指陶玄机的手。
“我?”陶玄机嘴巴张成鸭蛋。
接着,秦瑞还没来得及开口,已经被一道冷得淬了冰碴的声音打断。
“怎么了?”无名理好衣衫,负手而立。
“无名将军,这些还没有死的曼陀士兵该怎么办?”秦瑞说着,迈进了一步,身后是四名士兵,合力抬着两台担架。
那两名士兵竟也跟秦瑞的表情一样,见了鬼一样看着一旁纳闷极了的陶玄机。
她被人盯得古怪,但也不知缘由,索性不管了,目光向下滑去,紧接着浑身的鲜血瞬间被冻结——上面是几名浑身烧伤的曼陀士兵,应该是在木鸢上引燃,脱身不及,导致全身的肌肤已经溃烂,白骨外露,焦黑骇人,凄厉地不断呻吟着。
陶玄机活了一千年,按理说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什么血尸白骨没摸过,但却在看到被自己的投石机烧成这副模样的曼陀士兵时,霎时间白了脸色,浑身冷如坚冰,五指紧紧绞在一起,抠破皮肉,流出鲜血,失神地忘记了呼吸。
有无相生,高下相倾,器无情而人有意,兵器落于人手便可作杀器,亦可作良具。陶玄机是设计制作它们的人,但是她没有办法决定它们的命运。
这样的尸骨,陶玄机见过,见过无数具。明明已经千年了,陶玄机以为自己会忘记,但她错了。那些记忆犹如附骨之疽,如何也褪不去,刮不掉,反而透入骨髓,越来越腐坏、溃烂。
她说过的再也不作兵器!陶玄机僵硬着四肢,如同被抽走了魂魄一般,连连退后数步,直到撞入一堵结实胸膛。
这时,那道漫不经心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几乎贴着她耳廓:“带下去,找军医医治。”
陶玄机失魂落魄地正欲回头,却被一条红绫蒙了双眼,冷冽的木香丝丝缕缕地透入她心魂,竟难得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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