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9月15日 星期一 天气：晴
白色雪纺衬衣配着一条黑色伞裙的姜小米手里拿着书，正在教室里来回巡视，看学生的默写情况。
她是去年毕业的研究生，回来本地的一所普通初中任教英语。
教室门被推开了，教物理的孙老师站在门口喊她：“姜老师，主任让你过去一趟。”
姜小米闻言把书放回讲桌，往教务处去了。
班级里顿时人声鼎沸，桌上的听写纸再没人看了，学生一瞬间化身鹦鹉，开始叽叽喳喳。
“哎，你说老王叫英语老师干啥？”一个瘦猴问身边的胖子。
胖子正吃着早上没来得及吃完的鸡蛋灌饼：“ 这会儿就叫出去了，肯定是骂她呗！”
“她咋啦？”瘦猴不解。
胖子哼了一声：“教的不好呗！这破学校，尽招点儿刚毕业的大学生糊弄咱们！她一天上课就是念单词听写，为啥呀？她也不会别的嘛！我爸说她们这些老师最没水平了！出了学校就站讲台，社会上的事儿她们懂什么呀！让她给咱们上课，那就是耽误咱们时间！”
“就是！”前排寸头圆脑袋的小子转头：“那天她读单词还读错了呢！这不糊弄事儿嘛！”
圆脑袋的同桌不乐意听了：“别说人了！人老师也挺不容易的！不比那水课的老刘强啊！”
胖子嘿嘿一笑：“刚子果然喜欢英语老师哈！小姜再不好，那确实有一点比人强……这身材……还是不错的嘛！哈哈哈哈”
刚子红了耳朵：“别瞎说！我没！我的目标可是富婆姐姐！就她？太穷！”
圆脑袋好奇：“哎？你们说小姜有没有编啊？”
“编？”瘦猴笑得猖狂：“她能有编？考进来的都是垃圾合同工！她？顶天儿是个临时工！”
胖子咽了最后一口饼：“就冲她那名字，姜小米，咋有编啊？小米？听着就是个受气包啊！”
前后左右又是一阵哄笑。
没有编制也不受学生爱戴的姜小米老师进了主任办公室。
王主任年纪不小了，从姜小米进来单位就不满意她。
柔柔弱弱的，看谁都客客气气——明显镇不住学生嘛！
“主任，您找我？”姜小米也很怵王主任。
王主任不苟言笑，脸上两条深深的法令纹，一张嘴永远都抿着，好像对什么都不满意的样子。
“小姜啊！家长投诉说你管不住班啊！”
王主任一开口，姜小米的一颗心就提了起来。
她去年六月二十八号毕业。
六月三十号回家。
七月一号看见学校的招聘启事，七月二号就入职了。
入职的时候校长说的不清不楚。
一说这个班的班主任身体不好，有个着急的手术要做，所以临时找老师。
又说她先顶一顶，开学原班主任回来就让她带新初一。
她一个刚毕业的，也没多想就来了。
老老实实给人家盯了早晚自习，监了考。
开学了，原班主任还没回来，她还是带这个班。
半学期过去了，原来的老师还没回来，还是她带这个班……
她也听了些风言风语，说这个班不好管，换了好几个老师了。
可想着工作不好找，机会难得，坚持坚持吧！
可不知道为什么总有家长投诉她！
一年来，她跑主任办公室都好几十趟了！
“这回是为啥呀？”姜小米弱弱地问。
王主任推了推眼镜：“说学生在你课上吃臭豆腐你不管！”
“啊？”姜小米大脑一片空白，自己怎么不记得谁上课吃臭豆腐了？
那东西味儿那么重，自己没道理发现不了啊！
王主任也是一脸你连臭豆腐都发现不了的表情：“小姜啊！你上课也认真些！不能就自己埋头讲课呀！也得管管学生！边讲，哎，边在下头走串着，我们上课都是这样！那学生，你不盯着他，他怎么认真呢？你是研究生，高学历，可不能高分低能啊！现在的大学生不是上了大学就开始历练自己吗？你又是师范的！肯定也没少做过家教什么的吧！怎么这都要我专门把你叫来提点你呢？”
姜小米头低低的。
她是研究生不假，可平时都在学校认真学习，没怎么接触过学生……
她以为，毕业了考到一个什么学校，有人会教她怎么当老师……
谁知道进来了就直接站上讲台了！
都没给她个过度！
“我……”姜小米嗓子发干，不知道该说什么……
认错的话说过好多遍……
她其实心里也不觉得自己有错……
自己就是按照王主任说的呀！
也看学生了！
可学生太多了，看了这个看不住那个。
他们就好像联合起来了一样，她看左边，右边捣乱，她说右边，左边捣乱。
她每天上课都像是在打地鼠，按住这个起来那个，太难了！
王主任看姜小米一副委屈的样子，叹了口气开始发功。
从姜小米的教学批评到教案，到她说话的语气用词到她的衣着打扮。
在王主任口中，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不合格的老师！
王主任每说一句，姜小米的头就低一分。
她强忍着眼泪，不明白自己从小努力学习，不敢浪费一分一秒，从来都是老师口中的乖学生，怎么工作了就变成了反面教材？自己做什么都不对……
她想恳求主任给她机会，可这样的话说了好多遍了！
每次她这么说，迎来的都是主任更多的抱怨，拿她和其他年轻老师比，说人家如何优秀，她如何不好……
次数多了，她也不敢说了。
只能沉默着等主任骂完了，放自己出去……
王主任骂了十几分钟，越骂自己也越没心气儿：“唉！一拳打在棉花上！小姜，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现在就业形势可不乐观，你多么幸运有咱们学校接纳你！外面多少毕业生毕业就失业的？我想你比我清楚。你要是还不尽快成长，学校可是不养闲人啊！不对，学校不养没有能力的人！”
姜小米拼命点点头：“谢谢主任，我明白了。”
王主任随意挥挥手，姜小米赶紧出去了。
下一节课已经上了，姜小米回了办公室。
办公桌空空的，自己的书没被送回来。
办公室里没课的老师看姜小米进来，主动搭话道：“小姜，主任又说你啦？”
“唉，你也别不高兴，刚毕业嘛！总要有个学习阶段。”
另一个老师不赞同：“诶，齐老师，现在和咱们那会儿可不一样，应届大学生都一千万了！人多岗位少！哪个单位那要的都是立马能上手的！恨不得一来就教出状元的！谁给你学习的时间啊！”
又转头看姜小米：“小姜，学校那会儿是急缺老师，把你招进来了，你可得赶紧占住位置，坐稳了！要不说换就换了你了！昨天我去教务处，那求职简历摞那么高！”
姜小米知道两位老师是好心安慰自己。
可自己也没办法呀！
她也不想生在大学生扎堆的时候呀！
这又由不得自己。
她也想像变身一样一下子成了骨干老师那样雷厉风行的做派。
可她就不是那样的人，装都装不出来……
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了，姜小米去教室取自己的书。
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姜小米的书静静躺在讲桌上。
她过去拿，上一节课的粉笔灰飘荡在讲桌上，她的书上一层粉笔末……
她从包里掏出湿巾擦书的封面。
书是开学的时候学校发的。
那个时候她还对于自己的工作怀抱期待。
特意从网上买了书皮，认认真真包了书皮。
可才过了半个月，书就揉搓的不那么干净了……
姜小米心想，自己也跟这书一样……经过一年的磋磨……也不快乐了……
想起中午教学楼要锁门，姜小米叹了口气往停车场走。
她上大学的时候就把驾照考好了。
研三的时候，父母给她买了个五菱缤果。
家里条件普通，能有个车开已经非常好了，她也没嫌弃不好。
学校里好车也不少。
姜小米是个本分知足的人，也不觉得宝马奔驰就比自己的缤果好多少。
大家都是车嘛！
能遮风挡雨，安全把自己带到目的地不就是好车？
可学校保安不这么看。
每次姜小米出门，保安一看见她那个小车，开门就磨磨唧唧的。
自己总要等个几分钟。
她也下车催过。
可人家也有理的很！
“年轻老师这么着急下班啊？以前来的年轻老师那都废寝忘食的备课判作业！有的都通宵住办公室了！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姜小米嘴笨，一下被说懵了。
又想自己身为老师，好像也不能跟人理论……太不好看了！
自此以后她也不愿意直面保安了，看着他们头皮就发麻。
刚等了两分钟，门开了！
姜小米奇怪今天保安怎么变了。
拐出门，看见后视镜里校长的大众车，姜小米恍然大悟。
哪有什么变了？不过是校长的车要出了，人家给校长行方便呢！
姜小米一脑袋烦恼地回家了。
姜家就是小城市里的普通人家。
住的小区也是从前单位盖的老小区。
姜小米的爸爸姜卫国是个普通退休职工。
一个月两千三的退休金也不耽误他活的自在。
在姜卫国眼里，现在才是最好的日子啊！
自己和媳妇一个月四千多的退休金，花都花不完！
女儿从小到大学习不用操心，顺顺利利上了大学又研究生毕业。
刚毕业就进了离家五公里的学校当老师。
真是家人平安，顺风顺水！
姜小米的妈妈兰敏敏女士是个微胖的老太太。
中午饭已经做好了，摘了围裙，等着宝贝女儿回来吃饭。
看见蔫头耷脑的姜小米，兰敏敏忍不住抱怨道：“这孩子，怎么垂头丧气的？学生不好管？”
姜卫国嗤笑一声，放下手里的玻璃茶杯：“怎么可能！你呀，别胡说！咱们闺女可是研究生！咋能管不住学生？她学校里有几个研究生？就那老些学生，有几个能考上研究生的？咱孩子，没问题！”
姜小米回屋换了家居服出来吃饭。
兰敏敏手艺不错，今天做的土豆炖牛腩。
可姜小米哪里有胃口？
一块牛肉吃了快十分钟。
兰敏敏纳闷：“小米，你这怎么了？”
姜卫国不满地看了兰敏敏一眼：“牛肉是不不烂糊？”
兰敏敏瞪回去：“不可能！高压锅炖了三十分钟呢！”
姜卫国一辈子没什么本事，可也心疼闺女，有好的都先紧闺女吃，自己还没尝牛肉呢，只配着土豆吃了半碗米。
看闺女不香饭，夹起一块牛肉入口：“诶！香啊！小米，你妈这牛肉炖的不错！”
姜小米放下碗筷：“妈！你说……我是不是不适合当老师啊？”
兰敏敏听了这话脸拉下来，没好气道：“胡说！你当学生的时候一直是好学生！当老师咋能差下？”
姜小米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确实从小本本分分一直是好学生。
虽然不是一看就很聪明，智商超高的那种。
可一直认真学习，从来都是班上的前十名。
所以从小到大，老师同学对她都很好。
没遇见过校园霸凌，没早恋逃学，连家长都没被请过！
她以为自己这么努力，上班也应该没什么困难。
可真上班了，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学生不好管就不说了，她有心理准备。
可同事领导也不好相处！
自己一进学校就好像站在了聚光灯下。
认识不认识的，谁都打量她几眼。
什么做不到，就让人失望了。
明明自己是个新老师，可大家都拿衡量老老师的标准比量她。
什么做不好都不行。
上班几个月了，受到的都是批评，没有表扬。
她不适应极了！
没人理解她，都在嫌弃她！
她实在是心里憋得慌！
可跟父母说吧，他们也是老思想，不明白她的困境。
“妈！人必须要上班吗？”姜小米试探着问。
兰敏敏一脸不高兴地瞪了闺女一眼：“那当然！我和你爸那都是三十多年工龄的老工人了！我们那时候，十几岁就进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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