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潺潺,承载着细碎的日光,亮得刺眼。
斑驳树影下,祝云时带了只鱼篓,正小心翼翼地伸手用纱网去捞小溪里的鱼,少女眉心微皱,表情认真得好似在钻研什么难题。
忽地,她偷偷抬眼觑向不远处的谢遥苓。
谢遥苓早已将鞋袜脱了,挽起裤脚进了溪流中间踩水玩,俨然已是乐在其中。
祝云时做贼一般轻轻将小网放下,然后迅速地除了鞋袜,将脚伸入水中。
“嘶——”
果然入秋了,有点冻。
谢遥苓被她的吸气声拉了回来,见她趁自己不注意下了水,焦急道:“姌姌!不是说好了你有伤在身不能踩水吗,快把鞋袜穿上!要是被母后知道,我又要被罚了。”
祝云时已习惯水温,愉悦地踢起水来,狡黠笑道:“我都进来了,玩一刻和玩一会有什么区别。阿苓,此处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不告诉皇婶婶她是不会知道的。”
谢遥苓有点被说服,正犹豫着,突然目光转向了祝云时身后,神情变得慌乱。
她后面有什么吗?
祝云时感觉头顶一暗,下意识回望的前一刻在水中看到了那两人的倒影。
祝云时:……
阴魂不散!
身后传来窸窣的响动,有一人似乎在她身后蹲下。
紧接着她耳旁响起一道不怀好意的低语:
“祝云时,这么想玩水?”
祝云时看都不看他,将头撇过另一侧阴阳怪气道:“怎么,太子殿下想一起玩?”
他仿佛察觉不到她的疏离,又往前凑近了点,说话时呼出的热气洒在她颈间:“你想和我一起?”
最后那个“一起”微微上挑,竟有些诱哄的意味。
祝云时不自在地往另一侧缩了缩,斩钉截铁道:“不想!”
那人轻笑一声:“管你想不想,你都不能玩。”
祝云时忍不住回头瞪了他一眼,“跟你有什么关系?”
谢星照勾起嘴角,眼里映着日光,底气十足地看着她:“母后让我照顾你的伤,若是你玩水出了什么闪失,那岂非是我的罪过,你说跟我有什么关系?”
又拿皇婶婶来压她!她刚踏入水中,还没玩够呢,凭什么要听他的?
她佯装镇定,轻哼了一声:“你要告状你就去,反正你又没有证据。”
刚说完,就见谢星照悠然地看了眼旁边的霍时颂。
霍时颂笑着和她打了个招呼:“见过郡主。”
祝云时一惊,她净顾着谢星照了,居然忘了旁边还有个霍时颂!
谢星照饶有兴致地瞥了她一眼,施施然地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灰,转身就往营帐方向走。
他真要去告状?
祝云时暗骂一声,赶紧去拉他。
“你不准走!”
但她此刻坐在岸边,双脚浸在水中来不及出来,只得上半身往前一扑——
扯住了他的袍角。
此处地势向上走,祝云时处在下处,这个角度让她费力极了,但她仍咬牙紧拽着不放,谢星照和她较劲,也不肯让步。
岸边的泥土本就浸了溪水,更受不住两力角逐,骤然一松。
“砰——”
眼前炸开巨大的水花。
“阿兄!”
“阿照!”
祝云时看着掉进水里的谢星照也傻眼了。
她对天发誓,虽然她方才真的很想把他丢进水里,但她真不是故意把他拽进水里的!
谢遥苓看情势不对已走了过来,还未走到岸边就见兄长脚一滑摔入水中,立刻跑上去手忙脚乱地把人扶起。
霍时颂更是急得鞋袜都未除就跑进水中。
祝云时目瞪口呆,赶忙跟着跑过去也搭了一把手。
老天呀,她把谢星照拽进水里,以他那睚眦必报的性子,他先前就算没真打算告状,眼下也一定会在皇伯伯皇婶婶面前告她一状了!
她刚伸手,谢星照便紧紧拽住了她的手臂,泄愤一样要将全身重量都压在她身上。
祝云时吃力道:“谢星照,你真的很重……”
溪流逆着他们向下,谢星照身形又高大,三人花了好大力气才将人扶稳。
谢星照此刻前所未有的狼狈,浑身都湿透了,头发凌乱地贴在脸颊和脖颈上,还不停往下滴水。
他面色乌黑得似要杀人,咬牙切齿道:“祝、云、时。”
见他这狼狈的模样,祝云时突然心情大好,几日来的烦闷荡然无存。
谢星照,你也有今天!
如果不是顾忌着他会跑去告状,她简直要大笑三声,而不是这般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他微眯了眯眼:“你很开心?”
她一派无辜地摆手,眨了眨眼道:“怎么会呢殿下?我真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谢星照看上去更生气了,脸冷得像从万年雪山底下刚挖出来的:“你说我信不信?”
祝云时想了想,提议道:“我带了驱寒散,要不……我让人给你熬一碗?”
谢星照被她气笑了,“我缺你的一碗驱寒散?”
祝云时皱眉,苦恼道:“那怎么办?你总不能把我也拉下水一次吧。”
见两人又有吵起来的苗头,谢遥苓忙开口缓和气氛:“好了阿兄,姌姌也不是故意的。先回帐子里吧,要不然真要得风寒了。”
霍时颂跟着附和:“对对对,我的衣服也湿了,先回营帐要紧。”
谢星照脸色依旧难看得吓人,意味深长地看了祝云时一眼。
祝云时当然看懂了他眼中的意思:你给我等着。
谢星照已被扶着转身往岸边走,身后的祝云时朝他的背影开怀地做了个鬼脸。
扳回一局!
背对着她的男人突然转了过来。
他后背是长了眼睛吗?!
祝云时一惊,迅速收起鬼脸换上无辜之色,还茫然地冲他眨了眨眼。
幸好谢星照没有看到她做的鬼脸,只警告地看了她一眼就转了回去。
祝云时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气。
“呀!”
谢遥苓突然尖叫一声,吓得祝云时险些跳起来。
只听谢遥苓惊呼道:“阿兄,你的额角怎么破了?”
额角破了?
祝云时看了看溪流中的石块,不会是掉进水里的时候被划破的吧?
霍时颂也凑上去看,惊道:“阿阿阿照,还在往外冒血呢!”
谢星照抬手往额角上一抹,手指上的水泽中果然混着几缕鲜红。
“祝云时!”
被叫名字的祝云时连忙跑上前一看,他右边额角那处果然划了道口子,正往外冒着鲜红的血珠。
他肤色白皙,鲜血被衬得更加刺目,此刻他又乌青着脸,乍然看上去十分吓人。
怎的还见了血?祝云时有点心虚了。
但这心虚与愧疚稍纵即逝。
“我带了白玉膏,要不……给你送点?”
谢星照忍不住皱眉,白玉膏?那不是小娘子才用的东西吗,他一个男人用算什么?但那又是她送的……
这一动作又牵动了伤口,他一时不防,抽了口凉气。
见他这呲牙咧嘴的模样,祝云时几乎要憋不住笑了,她连忙在心里把伤心的事过了一遍,勉强压下上扬的嘴角。
她故作担忧道:“谢星照,你这伤口好大呀,快回去上药吧。”
谢星照听了眉头一松,但又迅速皱了起来,狐疑道:“你会对我这么好?”
祝云时无奈道:“毕竟你是因我而受伤的。”
她面上一片坦然,仿佛真的在为他考虑,实际上心里畅快得要命,他怕是不知道,那白玉膏加了不少的鲜花汁子。
谢星照嗅觉比狗还灵敏,素日里最讨厌闻提炼出来的花香味了,总觉得香得刺鼻,要给他用了加了鲜花汁子的药膏,定然会让他难受得如鲠在喉。
谢星照半信半疑地看着她,那眼神古怪得像是觉得她今日吃错药了。
祝云时有点不耐烦了:“你到底要不要?”
谢星照黑着脸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的样子颇为骇人,他语气森寒:“祝云时,你要是不对我的伤负责你就死定了。”
见谢遥苓和霍时颂扶着他走远了,祝云时终于憋不住笑出声来。
他的伤当然会好了,那白玉膏可是她手上最好的伤药,价值千金,她还舍不得给他用呢。
但那白玉膏又能让谢星照难受,只要能让谢星照难受,花费一车的白玉膏她都愿意!
*
谢遥苓和霍时颂陪着谢星照回他的营帐里了,祝云时自然不会跟去,她巴不得再也见不到谢星照,六根清净。
今日谢星照摔得那么狼狈,她堆积多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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