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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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的声音被三清铃覆盖，道人吟唱的声音逐渐大起来，空地上瞬间风沙肆虐。

在箩筐里正熟睡的婴童也被惊醒，懵懂不安地看着四周，发出微弱的啼哭。

风沙吹得人睁不开眼睛，却没人敢离开或者质疑，大家看着古怪的天色，只瑟缩着不敢直视天光。

这时候突然刮起一阵疾风，妖风带起黑雾，竟然呼啸着将两只箩筐带到了半空。

烟无水循着那阵风望过去，只见朦胧的一团黑雾中突兀地显出一双猩红双眼。

那女童率先醒了过来，额前的刘海被吹乱，正紧紧抓着竹筐，脸上的泪如金豆子般颗颗落下。

哭声无助且尖利，听得众人心生不忍，但是却偏偏没有人来帮她脱离困境。

随着黑雾中的那双红眼越来越狰狞，周边竟夹带着暗焰。眼看着火苗已经将扁担的一端引燃，人群却越发静默。

烟无水见状，冷冷一笑，声音透着些许薄凉：“事到临头，却要一双幼童来保自己莫测的命途，当真可笑至极。”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没有任何讥诮，面色平静，站在他身旁的温却寒却若有所思。

眼看着女童将要被火焰吞噬，烟无水脚点高石，纵身一跃从暗处飞身而出，出现在了众人面前，随即眼疾手快地将那女童揽入怀中。

黑雾刚准备吞噬女童，却不曾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包裹着的火焰霎时高涨几分，带着滚烫的热气。

烟无水一只手抱着女童，另一只手在空中灵巧地画了一张符隔绝黑雾，

虽然此时法术不好用，但是好歹能够召唤出符纸破法。

黑雾被符纸屏退，那迷雾中的怪物愤懑突激，直直朝烟无水攻击。

烟无水侧身躲避，身后的参天大树却没能幸免，被横腰斩断。

此物不知真面目是什么，带着意识，但是烟无水能明确感觉到其道行不高，于是又捻了个诀，打乱它的神智，逼它现身。

黑雾自知不妙，也不再逞强，瞬息收了妖力消失了。

烟无水看着黑雾消失的方向，倒也不再追上去。

怀中的女童似乎是感知到了危险的退散，正歪着脑袋扯烟无水的发带玩。

那女童年岁不大，看样子只有两岁大小，白嫩嫩一团，被烟无水无情的眼神一瞪，终于舍得松了发带好奇地看着他。看烟无水不理自己，转而又兀自将手放进嘴里，眨巴着大眼睛看着烟无水。

烟无水对上她的双目，看着她满手的口水，两人大眼瞪小眼。

温却寒也已来到他身边，抱起另一只箩筐中的男童，站定在一旁。

众人被突然出现的两人打破了进度，愣了好几瞬，那长者率先反应过来，朝烟无水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干扰祭祀？”

烟无水眼皮浅浅抬过，没有理会他的质问，开门见山：“祭祀多的是法子，为何用活人？”

老祖宗传下的方法有很多，纸扎木雕都可作为对象再施以法术求愿，用童男童女太过于残忍，除了话本爱渲染几分，实际上没有多少人会用。

那老者听到这话，面色一沉，尚算清明的双眼盯着烟无水打量。

烟无水极少受到来自凡人的审视，顿时面露不虞，正待发作，温却寒迈出一步，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视：“此等有违天道的法术，你们就不怕反噬？”

烟无水本意并非问责，此刻听他将自己内心的话道出，倒省了口舌，也不再多说什么。

老者听了他的话却也只能默然。

“在下如何能不知呢？”老者布满褶皱的脸上现出几分颓唐，“若是未到难处，也实在不会出此下策啊。”

烟无水没有开口，仅以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老者叹了口气，朝人群中某一方向看了一眼。得到旨意，人群中出来两名妇女，二人皆忍着眼泪急忙将烟无水和温却寒手中的孩童抱了回去。

“请二位稍等片刻，我且吩咐众人停止祭祀，再细细说与二位听。”方才烟无水的操作他看得分明，纵使此刻祭祀被打断，也不敢贸然得罪他。

烟无水难得安静地等着他们有序收拾完祭场，这才同那老者说道：“现在可以说了？”

这老者一边领着村民往祠堂走，一边同烟无水说话。

原来，村子里先前也并非一开始就用童男童女祭祀的，选用的也只是一般的家禽等物。

“只是后来收效甚微，情况甚至愈加严峻，我们没有办法，这才开始遵照主神的意思用童男童女祭祀的。”

“主神？”烟无水问。

“其实便是我们要祭拜的那位。”老者瞥了一眼四处，低声向烟无水解释。

烟无水这才明白他们口中所谓的主神就是刚才化形为黑雾，不知真身为何物的妖怪。

“真是奇也，此等掠童杀人者，反倒被称为神。”温却寒适时发出疑问。

老者忌惮地左看右瞅，小声道：“这位小兄弟切莫高声相言，主神无处不在。”

烟无水看不惯他这模样，顿觉不快：“说了这么多，废话倒是够称两扁担，该是如何，还不快从头说出来。”

老者看他不耐，想了想，终于将事情原委道出。

村中本富饶，男耕女织实乃当世世外桃源；但是十年前开始，不知为何，村中怪事频起，或是有人无端暴毙，或是新生婴童连续夭折，族中子嗣难得绵延。

对于族人而言，子孙后代的延续是重中之重，如今这么一来，族中男丁越来越少，能长成的女子也越来越少，几乎对整个村子造成了致命的威胁，再加上时不时有人暴毙一事，越发闹得人心惶惶。

后经高人指点，族人这才开始拜主神，以求平安。

起初，平常的纸扎木雕贡品还算有用，族中怪事平息了两三年，但是到了后来势头又开始不对，事态甚至比之前更加严峻，族中请了神旨，说是村中有什么地方触怒了主神，必须选用活人祭祀，这才残忍地动用了金童玉女一说。

只是近两年来，便是用童男童女生祭也平息不了主神的怒气，村中算上男女老少总共也仅有五百左右人口，其中大半还多是满头花白的老人。

刚开始四五年一次的活祭，演变成了现在的一年一次，这种恶性循环的法子实在太过可怕，但以两条人命换取更多新生命的到来，村民虽然无可奈还，但是还是选择了妥协。

烟无水听完，气势却没有像先前那般强势。

凡人肉.体凡身，没有更多方法寻求庇佑，此等自损八百的招数也的确是他们能想到最合适的。

所以委托温却寒成为梦主的人到底是谁？是那些无故惨死的婴童的父母的夙愿，还是什么？

解铃还须系铃人，烟无水朝温却寒望去，眼底多了一丝探究。

察觉到烟无水的扫视，温却寒也不恼，好整以暇地扯了片道边的细叶在指间狎玩。

“你不必这么看我，不说我在梦中什么事清都没做，就是出了梦境，你大可以一把抹去我的记忆，我与此间的牵扯仅仅是个宿主的关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