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赵姑姑被判以绞刑。
内阁办事滴水不漏,每条证据和环节皆严丝合缝,持有赵姑姑亲口供词,人赃并获,铁证如山,绝无翻案可能。
依《大明律》,死刑犯须由皇帝朱笔亲自批红,方能执行。内阁将奏案和供词送至御前,朱缙在人犯姓名上勾了红。
值得喟叹的是,赵姑姑受尽了酷刑也没供出林静照。赵姑姑绝知难逃一死,便将所有罪责揽到了自己身上,隐瞒了林静照私藏碎银意图逃出宫闱的事。
赵姑姑是个贪婪又见识浅的人,如果不是入了宫,她现在还在龙虎山道观里捞着香油钱,过着不穷也不富的小日子。
林静照当初为躲避官兵藏进龙虎山道观,众女冠皆对她鄙夷,唯赵姑姑和颜悦色,从膳房偷些馍馍和饭菜给她。
后来林静照被抓入诏狱,赵姑姑一直在外为她奔走周旋。再后来,她入了昭华宫为妃,赵姑姑陪同,虽是为了攀高枝,但最初那段深宫中黑暗孤独的时光,赵姑姑陪她说话,嘘寒问暖,与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两人既是主仆,又是忘年交的朋友。
林静照独自卧在昭华宫阴冷的榻上,太阳穴隐隐作痛。
外面日头盛烈,赵姑姑正在行刑。绞绳勒在脖颈上,绞碎颈骨。
她攥着手心几颗碎银,这是赵姑姑用生命换来的,能换食物和水的东西。
满殿稀世珍宝皆是死物,唯有这几块碎银两,寄寓着一缕生的希望。
没想到她和那位帝王的第一场交锋便如此血腥,将来要从这九重宫闼逃出去,怕是充满了血与泪的考验。
赵姑姑之死虽是内阁主导的,暗中有那位帝王的默许。
仙气飘飘的显清宫,实则是一座云雾笼罩的万丈悬崖,吃人不吐骨头。
他杀了赵姑姑,断了她的左膀右臂。
她誓死抗争,保得几块碎银两,斗得一片狼藉。
这些沥血得来的钱,是她以后逃生的筹码,一分活着的希望。
她一定会珍惜。
……
显清宫。
日头正盛,滋滋烤得人冒汗。宫宇周遭缥缈着一层紫气,在阳光中幻化作七彩霓虹,庄严肃穆的天子之居。
群臣按次序跪在青砖之上,黑压压的一片。由于长时间受烈阳焦灼,有些廷臣已体力不支,脸色发白摇摇欲坠;有些仍面容坚毅,忍着酷热执意相谏。
他们高声求道:
“求陛下出观视朝!”
“求陛下出观视朝!”
皇帝践祚以来,退隐道观,专慑斋醮,神秘深奥,从未上过一日早朝。
内阁重臣到显清宫禀报朝中诸事,尚不一定能见到皇帝,新晋官员从未睹过皇帝天颜,这在历朝历代极为罕见。
因为陛下为林贵妃争尊号之事,君臣已僵持数月。
上次的奏案被驳回后,周有谦等人稍作让步,拟林氏为“贵妃”,在位份前加封号如贤、贞、淑等字,既美观又庄重。
但林氏绝不可加“皇”字尊号,否则此女将与皇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平齐。
礼崩乐坏,是亡国之兆。
分不清正统,便会违背天理。
礼部尚书江浔顶着炎炎烈日,跪于显清宫中道,道:“臣等已重拟林氏位份,伏望圣明过目。”
将奏折高高举于头顶。
仙缘殿内清凉的雾气飘摇,朱缙着色性沉稳的天青长袍,襟长曳地,绘有日月星辰,光仪淑穆。
朱缙焚三炷香敬天地神明,风姿轻灵,身心冥于寂然不动的境界中。
司礼监太监张全将奏折奉上,朱缙随意翻阅了下,未曾过多理睬。
“陛下命诸位大人再议以闻。”
片刻,司礼监张全笑眯眯地出来,将奏折原封不动发回。
众臣胸中涌起难以形容的愠意。
这已经是第二次发回了。
第一次,众臣拟林氏为妃位,所请不允。
第二次,众臣拟林氏为贵妃位,加淑、贤等尊号,所请仍不允。
显然,陛下只封林氏为“皇贵妃”。
皇贵妃就是皇贵妃,不是淑贵妃、贤贵妃或任何什么。皇贵妃是皇后之下最尊贵的位置,独一无二。陛下要的,恰恰就是林氏与太后皇后名分相当。
他一定要她争皇贵妃之位。
以周有谦为首的廷臣面如菜色。
年轻皇帝虽一意修玄,初政,如剑铓出匣,机矢中伤,如射工之密发。
退出,人人皆沉默。
“陛下已两度驳回我等之议,铁了心要加林氏皇贵妃尊号。”
良久,次辅张子昂开口。
“太后娘娘劝阻亦徒劳无功。”
今上与先太子作风大不相同,遇事不与内阁商酌裁处而自有论断,臣下只照圣议行之即可,禁止指指点点。
到底是没受过皇太子规训的旁支世子,陛下握着那条可怕的权利锁链,只知疯狂地挥舞,却不懂制约和善用。
皇帝沉迷美色,江山不幸。
江浔作为礼部尚书,掌管礼法,是此案的当事人。他捏着被发回的奏折,六神无主,狐疑地瞧向周有谦。
陛下若执意如此,该当何如?
一旦陛下下达正式的旨意册封皇贵妃,包括他在内所有廷臣皆不能抗旨。
当初林静照从大明门抬进来,陛下就是不顾群臣直接下旨的。
陛下为了林静照,能荡涤一切规范和秩序。
周有谦没有答复,沉沉撂下话:“我等已再三让步,陛下却一意孤行,我等不能再让。”
林氏绝不可能当皇贵妃。
说罢,首辅像下定了某种决心,重重拂袖而去。
余下廷臣亦叹气愠怒着走了。
江浔一人望向西天清澈的穹苍,太阳似给宫墙撒了层金粉,内金水河蜿蜒而过,天阙也被森严的皇宫规训成四四方方的形状。
脑海想起了那日陛下丢在他面前的奏折,以及陆云铮声声的争辩:
“岳父,时势造英雄,人当抓紧机会扶摇直上,万万不可人云亦云随波逐流。”
内阁上议两次均被驳回,这是极明显的信号,陛下一定要给心爱的女子上尊号,但孤立无援,受制于大臣,陛下目前不遂己愿。
“现在正是振臂一呼、鼎力相助的时刻。内阁仗着资历老辣,高扬礼教宗法大旗,欺陛下年轻。我们若为陛下雪中送炭,陛下焉能不提拔重用我们?即便岳父反对,小婿也要竭力一试。”
陆云铮那日如是说。
江浔揉了揉太阳穴,头很是痛,这春日的太阳还挺猛烈。
极度的内心纠结使他痛苦,欣欣熙熙的前程摆在面前,他却不敢摘取。
官场第一保禄法门——稳当。
他宦海沉浮多年,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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