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不知道,”连雨晴很无奈,“好像就我不知道,奶奶让他们别说了。”
他默了会儿,“第二回呢?”
“第二回,就是夏天,在附九院。”她瞟他,“您知道吧,治精神病很出名的。”
他点头。
“不是他告诉你们的吧?”
“嗯,医院杨伯伯是盛伯伯的发小,纪阿姨转ICU那会儿,他悄悄通知了我们。”
“……是什么病?”
“名字很复杂,我忘了,”她继续回忆,“反正在里面待了三天,一直要输血。”
“他……”
他闭上嘴,嘴里有点儿涩。
连雨晴自己说,“他就站在门边,没看见我们一样。爷爷问,人怎么样?他没说话。问,还需要什么?他也不说话。我说,哥哥你去休息一会儿吧,他不动,就一直站着。”
他没出声,连雨晴斜来一眼,也像跟那时候一样。
“现在想只有三天,当时过得很慢,再厉害的专家,也一天一个说法,有时说有好转,有时又说看开点儿,最后杨伯伯说,血已经输不进去了。”
“没人问他,他忽然问,医院很缺血吧?杨伯伯当然说,没关系。他固执地说,O型血很缺的,刚好我也是,我给她一点儿吧。然后他就去抽了一袋子。”
他别开头。连雨晴看他抬起手,像是想扶眼镜,但他并不戴眼镜,而后他喉结很沉重地滚动了,她稍一停,没说“那个针管好粗好粗”。
“没两个小时,杨伯伯让他拿主意。爷爷前两天已经想好了,说就在这里火化,葬在盛伯伯……他忽然冲着我们,很凶地,说和我们没关系。”
“……”
“然后他就自己进去了,戴着帽子口罩穿着防护服,几分钟后,他出来了,满手都是血,说要把她带走。”
她语气还是有对一块顽石的不解和埋怨,“他什么也不要爷爷的,钱,人,飞机,各种手续,完全不理会我们,他翻了很久手机,最后叫来了蒋家的哥哥,你知道吗?”
莫言嗯了一声。
“那就是最后了,”这个“最后”让她声音也哽咽了,“纪阿姨被推出来时还有气,但没意识了,浑身插着管子,到处都是血,氧气罩下还在呕血,怎么都擦不干净……你想象不到……”
莫言还是没说话。
她吸了吸鼻子,镇定了片刻,“爷爷也哭了。只有他最冷静。”
“我们想陪他回去,他就像看不见我们,蒋家哥哥想陪他,他也拒绝了。只让备了一辆救护车,把我们全丢在了那里,一个人带着他妈妈走了。”
天黑了,雨密密麻麻落在伞上,墓园森冷。
“后来他也没再回来过。他从没来看过盛伯伯,爷爷,奶奶,爷爷想找他,被他拉黑了。”
一盏盏白灯下,一路是新鲜的、不新鲜的花。
他们停在一块墓碑前,碑上是张证件照,盛杨年轻的脸刻意严肃着,由于雨珠凝结,仿佛一直在流泪。
莫言放下了一束白菊。赶在最后几分钟到了,花已经不怎么样了。
“即使是他妈妈,医院的人说,他送她进去,到死前才来看了她。”她还是不平,“他好像谁也不在乎,死了的人不在乎,活着的人也不在乎,自己的妈妈都不在乎,怎么能这么狠心呢?”
“……怎么能这么狠心,”他忽然盯着照片底下详细的生辰死忌,心底快速震动起来,“你没问过你杨伯伯?”
连雨晴摇头,“杨伯伯总把我当小孩儿,和爷爷说话都避着我。”
她也感到自己有些激动,抿了抿唇。
“夏天杨伯伯去过J城,顺路看了他,说他还好,但我感觉他很犯愁,好像是哥哥出了什么事。你知道吗?”
他摇头。
扭头看她,“明天你有空吗?”
“有,”放假呀,她问,“你要去找杨伯伯吗?”
“嗯,你方便吗。”
“方便,不过他很鸡贼的。”
“试一试吧。”
“嘟……嘟……”
【新年快乐。】
【还在你老师那里吗?】
临江酒店,窗外下着细雨,商业中心倒计时已过,满地气球残骸。
越来越接近谜底,他反而没了底。事实连着筋骨血肉,隐约成了无解的课题,一笔人人似乎都有苦衷的旧债。
他哪有那么狠心,他连他都原谅过很多次,他怎么可能那么狠心?
他一定是伤心极了,失望极了,痛苦极了,别无选择,想把那持续流血的不死凌迟一刀切除。
「世界就像个更大的棺材」
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又回来了,他起身走出了酒店。
雨小了些,马路对面是夜晚的S江,夜景和C城很像,因为过节灯火辉煌,江面停着一艘豪华游轮。
他坐在树下湿潮的长石凳上,长久地望着虚空。
【纪凡】【纪凡?】
【你在吗?】
【你还好吗?】
【在你老师那里吗?】
【你又做噩梦了吗?】
不知道多久,忽然江上轰轰炸裂开火花。
连着几束染彩了天,有人驻足,有人鼓掌,有人说,“这儿也敢偷放啊。”
那边回:【有事说事】
他又打了个电话。
挂了。他坚持打。
那边不堪其扰地接通了,“你又干什么?”
“你睡了吗?”
“睡了,没正事挂了。”
“这么早?”他转问,“你听到了吗?”
“什么?”
“你等下,刚停了。”
他左右扫了一眼,想这他妈停得也太及时了,都怪下雨,路边儿也没个卖的——
轰——忽然之间,天上又“滋滋杂杂”起来,他把手机按大音量,奔到江边,冲天举起。
轰——
红的,金的,一束又一束,紫的,一束比一束高,一束比一束大。
轰——
等停下来,他拿回来,“听见没?”
“……”
他说,“红的,金的,紫的,一束比一束高,一束比一束大,你那儿放了吗?”
“……”对面像咬了牙,“你是不是有病?”
莫言笑了笑,“可能是吧。”
“挂……”
“纪凡,你记得十三年前的今天吗?”他又问。
纪凡没了声。
他支肘靠在栏杆上,雨水浸透了袖子,天上烟花还持续着,游轮上站着不少人,“忘了吗,每年这天,我都会想起来。”
“……”
“之前有多高兴,那天之后就有多失望,”他看着更远的江对岸,“有好几年我都很恨你,什么愚蠢,幼稚,内疚,失望,不值得,全让你说中了,不,不只几年,到再遇见都一样,你怎么能对我这么残忍,给我好大一个希望,又在同一天给我戳破,还给我石皮处了。”
“……你给我闭……”
“可是时间比你更残忍,长大了,连恨都需要时间。”
他喃喃着,“后来找不到你,怎么都找不到,我就觉得有这一天也挺好的,我也给你石皮处了嘛,一辈子三万天,这天怎么也不一样一点儿吧,你记得就够……”
“你还说!”
“但是现在,”他顿了下,“纪凡,我情愿。”
他忽然发誓般的语气,对面又停了。
“不,”他又摇头,“我竟然还是很高兴你记得我,我是不是不可救药?”
“……你怎么了?”他忽然问。
“没什么,”他闭上眼,“我就是希望,时间可以倒流就好了。”
“……”
“我没有那么愚蠢、幼稚就好了,我没有害你就好了。机场那天,我要是好好说话就好了。你生日那天,我也来给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