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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诀别

小说:

仙门叛徒被我策反后

作者:

星河枕梦

分类:

现代言情

很多时候,我们总以为崩塌是一瞬间的事,但那些被我们忽视的、细枝末节的裂痕清楚明白地指明一个真相,命运早就昭明了机锋,只是我们不愿意相信罢了。

宋浅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越来越沉默寡言,顾珩已经记不清了,只是恍然回神时,平时话比雀鸟还多的宋浅言,低着头不说话坐在屋顶上的时间越来越长。

有时候顾珩或者谢廷相唤他名字时,宋浅言才像是从梦魇中被人叫醒一般,漆黑眼瞳稍动,神色有些迟滞,带着点不真心的调笑说道:

“你们就算是吓死我,我的钱袋也不会给你们继承的。”

顾珩知道他心里藏着事,但他向来不是话多之人,要是宋浅言不想说,他也不会多问。

他所做的,也只是在宋浅言坐着出神时,克制守礼而又默不作声地坐在宋浅言身边,隔着不逾矩的距离,给他递上偷偷从学宫先生处顺来的桃醉。

宋浅言总说他像天上的星官,面冷心冷,捂不热似的,现在想来,大概是顾珩演技太好,思绪硬是一丝不敢泄露,连自己都给瞒过去了,更不要说向来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人。

“阿珩。”

宋浅言倚着接天似的飞檐上,背后是绚烂而寂静的漫天星光,星子闪烁而微弱,却映不亮宋浅言沉寂的眼底。

他就这样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晃了晃酒瓶,若有所思般,突然出声喊了下顾珩。

“嗯?”

顾珩身姿挺拔地坐在宋浅言的下方,霜津规规矩矩地放在手边,听见宋浅言喊他,回了个低低的单音节,回过头去望着他。

“要是我说,有一天……”

宋浅言顿了顿,唇齿间像在斟酌什么难以言明的话,怔愣了半晌,才继续说道:“如果有一天,我做了与世俗不同的选择,你会对我失望吗?”

顾珩闻言,没有立刻回话,就着苍茫夜色,顾珩不动声色地打量宋浅言的神色。

他知道压在宋浅言心里那桩事,已经让宋浅言焦虑到快要压抑不住的地步,向来敢称第二绝不允许别人称第一的宋浅言,才会说出这句近似迷茫而又不确定的话。

“那你觉得,世俗说的向来如此,便是对的么?”

顾珩眼底像是带着远古的星光,面容沉寂地直直望着宋浅言。

不知为何,听到顾珩这么说,宋浅言蓦地轻轻笑了一下,方才有些紧绷的脊背肉眼可见地松懈了下来。

他直起身体,曲起膝盖,抬手支着下颌,撑在膝盖上,偏过头眼底带笑地望着顾珩说道:

“有你这句话,我就敢了。”

“敢什么?”顾珩罕见地愣了一下,回问了一声。

“敢和世俗作对。”

宋浅言偏了偏头,笑着说道。

像是一扫最近的颓唐阴霾,宋浅言眼底跳动着微弱的光,纯粹且生动,仿佛元上学宫千百年的积雪全都化成泠泠春水落在他的眼底,看得顾珩心头猛地一跳。

像是为了遮掩什么不自在的神色那般,顾珩骤然起身,霜津出鞘,只来得及看见身形孤鸿掠影般一动,下一瞬便出现在了宋浅言面前,剑尖只堪堪停在离喉间几寸的位置,薄薄一层的皮肤甚至能感受到霜津散发着的森冷寒意。

“如果真有那一天……”

顾珩半垂着眼睑望着仰头望他的宋浅言,面容素白生冷,薄唇抿成一条线,衬着鼻尖那点似有若无的痣,明明剑下拿捏着别人的命门,那样子却有种难以言明的委屈:“如果真有那一天,你我所求之道不同,我这把剑,依然会指向你。”

“我还不知道你?”

像是笃定顾珩不会对自己下狠手,宋浅言气定神闲地并指捏住剑身,将顾珩的剑轻轻挡了回去,带着些微笑意地说道:“我们之间,永远只有立场,没有对错。”

俗话总说,好的不灵坏的灵,就像一语成谶一般,修道界的氛围一天比一天紧张,真假混做一团的谣言满天飞,风言风语的,个个人心惶惶,甚至连远离俗世的元上学宫的学子都有所耳闻。

虽说圣人有言,“朝闻道夕死可矣”,但这波还年纪小的崽子们在元上学宫光学了一身上房揭瓦的本事,还没来得及去“祸害”人间,世面都还没见完全,怎么舍得这就被朝廷打压奄了。

“陛下真的会对修道界下狠手,一锅端吗?”

在当朝陛下下旨废除国师一职后,修道界的恐慌达到了顶点,大家都私下对这个事情议论纷纷。

——像是什么约定俗成的暗号一般,没人敢大声说,怕说错了什么,转身就被朝廷的暗卫带走了,恐慌就像种子,悄无声息地在每个人心中生根、发芽,乃至独木成林。

“听说了吗,今天又有一个不肯归顺朝廷的小门小派被陛下派禁军镇压了,现在修仙世家们归顺的归顺,镇压的镇压,就只剩下仙门四大家族在苦苦支撑。”

“真的啊?我爹娘没传书信和我说过这事,怕不是我家也没了吧……”

还是剑道一门的课上,但向来古板严肃的威严夫子,无论在怎么疾言厉色,都压不下去。

课堂上四处而起的窃窃私语,坐在宋浅言身后的一对同桌趁夫子转过身去,又在那抓紧时间小声嘀咕,说罢,两个人捂着嘴,高高低低地吸着凉气。

“喂喂,浅言兄,你兄长最近可曾给你书信?外头的情况真的严重到如此地步了?”

谢廷相听见了后头两人的窃窃私语,皱了皱眉,有些焦躁地不停开合扇子,终究还是抵不过心里头的焦虑,将课本竖起来,遮着脸,凑近宋浅言耳旁问道。

不知是不是谢廷相错觉,宋浅言在听见“兄长”一词后,原本捻着笔在书页上涂涂写写的手腕,细不可见地顿了一下,才带着些难以言明的阴郁,低声说道:“我和我哥关系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怎么会主动给我写信。”

“哦哦也是,看我这忘性,你别放在心上。”

说罢,谢廷相“啪”地一声把书摊平在书桌上,侧着脸枕着手臂斜斜觑着宋浅言说道:“长蘅神君定的什么神奇的规定,修道者不得对凡人动手,害我们四处掣肘,不然也不会被朝廷的人按着毒打。”

“老谢,”宋浅言喊了声谢廷相的名字,却好像在斟酌什么词句一样,这个平日里话比八哥还多的人难得一见地踟蹰着没继续说,唇角动了几次,才像是有些艰难地开口问道:“如果是你们家,会选择归顺,还是一条黑路走到底,跟朝廷来个玉石俱焚。”

“什么老谢老谢的,叫得难听死了…..”

谢廷相嘟嘟囔囔地反驳了一声,才继续说道:“如果是我哥,肯定是和朝廷拼个你死我活,我们是谁,我们是修道之人耶,平生最讨厌束缚好吗。”

说到后来,谢廷相一时忘形,将书桌上的墨砚“啪”地一声,袖摆一甩,便摔倒了地上,惹得讲台上的老夫子怒而转身,手里的戒尺打在案几上大声极了,可见这群小兔崽子把人夫子气到何种吹胡子瞪眼的地步。

“宋浅言,谢廷相,给我站起来!”

夫子手里的书卷了起来,看起来像是随时要给这两人一人一顿好打:“学宫里说了多少次,禁止谈论当朝政事,你们倒好,当着我面聊得还挺开心?”

“夫子夫子,我们错了,再也不敢了。”

谢廷相作为家里最得宠的么子,别的说不上多上道,但这认错卖乖倒是一等一的强,他连忙摆出一副“真诚领教”的模样,边诚恳认错,边借着宽大袖摆的掩护,扯着宋浅言的袖子暗示他赶紧认个错完事。

不曾想到这宋浅言平时看起来是个机灵人,到这关头却像个不开窍的傻子一般,硬是挺直着背脊看着夫子,丝毫没有要低声认错的意思。

夫子一看,更来火了,手里的书卷一摔,朝宋浅言怒极反笑问道:“我看你这誓不认错的样子,还挺骄傲?”

“骄傲不敢当。”

宋浅言闻言,终于有了动作,只是他再开口,便像平地惊雷一般,在堂内砸下字字千钧:“不给说,不敢说,不让说,其实不就是害怕了吗,我们当个不闻不问的乌龟,朝廷可不会看我们这可怜样,放我们一条生路。”

“宋浅言!你胆敢再说一遍?!”

“有什么不敢的。”

宋浅言这时倒像是一支拉弓到了极限的弓弦,骤然崩断,却像带了点不死不休的疯劲,他索性走出位置,将谢廷相一直在后面急急扯着他的手拂到一旁,对夫子装模作样地拱了拱手,勾着唇笑着说道:

“是归顺,还是反抗到底,总要拼条路,这样捂着耳朵和眼睛就当是什么都没发生,还不如趁早投了朝廷,还能落个主动招安的美名。”

“放肆,我听闻你平日里总是以摇光上神的头号信徒自居,你可知当时摇光上神可是为修仙界拼出了飞升之道,你今日却说要主动归顺朝廷,你可当得起信徒这二字?”

“当不起的话……”

宋浅言知晓按夫子的暴脾气,下一句定是让自己滚出学堂,在夫子大声地反问完这句话,在夫子没开口之前,拂了拂衣袖,往门外走去,元上学宫终日寒凉的空气里只隐约听见他剩下半句话的尾音:

“当不起的话,那就当我不是吧。”

漫无目的地行至廊下,宋浅言收到一道传音符咒,他不动声色地看完,袖摆一拂,那道不起眼的传音符便化作烟消失不见,只再走了几步路,便听见一把如雪溪般清冷,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喊住他:

“你又把夫子气到赶你出学堂了?”

宋浅言闻言转身,远山青黛般的眉眼映入眼中,是再熟悉不过的人了,顾珩。

所以为什么偏偏现在见到的人,是你。

宋浅言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只是再抬眼时,便又是往日带着几分不着调的声线:“对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气夫子跳脚,是家常便饭了。”

“不对,你现下的情绪不对。”

也不知顾珩是怎么从宋浅言脸上那张完美无缺的面具下,看出他竭力隐藏着的惊涛骇浪。

在宋浅言难得的惊愕间,顾珩已双手揣着霜津走到宋浅言面前,清泠泠的一双眼直直地看着宋浅言,像是要将他的灵魂洞穿在原地。

只有宋浅言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咬牙撑着,才没从顾珩像是洞悉一切的神色中败阵下来。

“我情绪怎么了,不就还好好的。”宋浅言勉力笑了笑说道。

“当一个人顺着别人的话反问时,证明他已经开始心虚了。”

顾珩没被他绕进去,依旧冷肃着一张脸说道。

“阿珩你真的是……为什么你偏偏那么聪明,为什么偏偏是你。”

“什么?”

宋浅言念在唇边的那句话小声到几不可闻,山上的风一起,便将话脚卷得要听不清了。

顾珩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声,便见原本只站在几丈之外的宋浅言,突然身形一跃而起,拔剑出鞘,九歌映着雪光,闪动着森然寒意,如身形优雅的飞鸟,向顾珩骤然奔袭而去。

顾珩向来对他不设防,仓促间只来得及被剑风逼节节后退,不得不弯腰仰面避过宋浅言的剑招,身上纱做的霜色外衫便随风骤然扬起。

顾珩身形在空中以极其刁钻的角度一晃,借由踏廊柱的力量,翻身往学宫的广场跃去,足见轻点间,落在广场的石像上,才堪堪稳住身形。

“你疯了?好好说着话,怎么说动手就动手?!”

见宋浅言也随他一般落在对面的石像上,两人仗剑指向对方,顾珩这才有机会问出声。

“我一向人有些疯,你又不是不知道,因为这疯劲被夫子骂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宋浅言话语间都是满不在乎,几乎像是要到不可一世的地步了,但不知为何,顾珩却从他的话语里,死活听出了些自嘲的意味。

“我知道你遇到了些事,你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不好吗。”

顾珩听着宋浅言的话,罕见地有些焦躁。

宋浅言的故意挑衅、他的沉默不语、他说变就变的疯劲,一闪而过间,顾珩总觉得有些似是而非的思绪划过大脑,却轻似烟,薄似雾,怎么样也抓不住。

“阿珩,你还记得前几日你和我说过的话吗?”

宋浅言抿了抿唇角,没有回答顾珩的话,好像突然起了别的什么兴头,几近喃喃自语地低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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