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宋浅言这种“叛出”仙门的离经叛道的人而言,最让人无言以对的就是眼下这种旧友重逢的戏码。
因为这些旧友对你知根知底,知道你年少轻狂时打过的狂语,做过的蠢事,故而能对你进行精准到位的言辞攻击。
看着一脸严阵以待,怒目而视的谢廷相,宋浅言一手松松地环着顾珩,不时给他输送纯正绵厚的灵气,一手摁了摁额角,罕见地有些头疼。
在场的人和妖,虽然不知宋浅言和谢廷相之间有何过节,但看着两人——更具体点来说,是谢廷相单方面剑拔弩张的模样,识趣地闭上了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免作为一条无辜的池鱼被殃及到。
——除了被宋浅言松松拢在怀里的顾珩。
顾珩虽未受到什么严重的外伤,但似乎“溯时”里的境况对他刺激极大,致使他像是识海失守一般,被邪气钻了空子,神思恍恍然,像是久久不能回神。
因此可能的顾堂主只能像个不会动的布娃娃一般,有意无意地挡在了宋浅言和谢廷相之间,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池鱼”。
我们堂主真是可怜。
泽玉、易君看着脸色苍白,还被强行做了条“池鱼”的顾珩,投以了诚挚的同情眼光。
谢廷相望着宋浅言那张就差将“无言以对”刻在脑门上的脸,气哼哼地“唰”地一下打开扇子,猛摇了几下,这才讥讽着开口:
“你看你,又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
宋浅言下意识顺着谢廷相的视线,垂下眼睫,望了下被自己“强行”揽在怀里的顾珩,心尖下意识地猛然跳了一下。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平日里向来灵气蛮横得和自己不分伯仲的顾珩,此刻竟面色苍白、气息虚浮的落在自己怀里,鸦羽般的眼睫低敛着,莫名像座瓷做的玉娃娃一般,竟让宋浅言罕见地手足无措起来。
看来今夜虚耗的灵力颇多,心脉有些受不住了。
宋浅言按了按心口,皱了皱眉,模糊地想着。
一时夜风骤起,吹散了顾珩鬓间的碎发,宋浅言极其习以为常地将碎发拢到顾珩耳后,整了整奕仁司司主的架子,唇角一勾,抬首望向谢廷相,眼角微微一压,又是平日里笑意不达眼底的模样,这才施施然开口:
“要是我真做了什么亏心事,还能让你挂在嘴边念叨?”
“你!”
作为一个在锦绣堆和万千宠爱里养大的矜贵公子,谢廷相不出意料地被宋浅言噎住了,秀丽文气的眉宇一皱,一双杏眼瞪得圆不溜秋,手里的折扇猛摇了半天,也“你”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什么?谢公子有何指教,宋某洗耳恭听。”
宋浅言这夭寿的天生不懂何为“好好说话”,眉尖一挑,露出半点戏谑笑意,好整以暇地继续对谢廷相施展言语攻击。
果不其然谢廷相又被挑衅到了,绣工精致的衣袖往上一捋,扇子唰地合上,气冲冲地就想朝宋浅言动手,却不曾想被一把气息浮动的声线打断了。
“你们几岁人了,还像学堂毛都没长齐的学生吵。”
大概是被吵得额角十分疼了,顾珩倒是出乎意料地回过神来,皱着远山般的眉,边从宋浅言怀里直起身来,边没好气地嘲讽了句。
“……哼。”
谢廷相以前在元上学宫修习时,虽与顾珩只是点头之交,但学宫里一直传言顾珩品行高洁端正,是兰花般的君子。
因此此时虽然无缘无故受了顾珩的言语嘲讽攻击,谢廷相却只得不甘心地闭了嘴,像只绒毛炸得蓬蓬的小云雀。
宋浅言倒是罕见地没有反唇相讥,他难得有些怔愣地望着顾珩从他怀里坐了起来,指节下意识微动,像是下意识要拉住那人的衣角那般。
宋浅言稍一抬眼,便见顾珩眉眼间依旧带着三分虚弱模样,但神色已是像往日那般清正凛然,便知这人早已从幻境的梦魇里醒了过来,即使气息不稳,却又重新变回了往日强大而所向披靡的模样。
“像顾珩那么强大的人,我操心那么多干嘛?”
宋浅言模糊地想着。
宋浅言顿了顿,便又像往日那般,勾了个对什么都无所谓的笑,整了整衣衫,也顺势站了起来。
“既然现在已经查明最近京都命案频发的原因,是有人放出了‘贪’,虽不知此人意欲何为,但‘贪’留在世上仍是祸患,等在下将其除去,再作进一步打算。”
顾珩感受到了宋浅言的动作,也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似有若无的视线,但他这次,还是像以往的无数次那样,冷静又自持地,没有回头。
像把沾着血气、过刚易折的利剑,毫不犹豫地只身闯进那片血气盈天的积尸地。
“人最难看的地方,莫过于自作多情,顾珩。”
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顾珩自嘲地扯了扯唇角。
“啧,这人怎么总是自说自话?”
宋浅言望着顾珩从来不会回头的背影,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原本就冷厉的五官,更显锐利。
他啧了一声,还是拿起手边的九歌,跟在顾珩的背后,也一同冲了进去。
“这两人是怎么回事?”
风昀搓了搓因为森冷鬼气而起了一手鸡皮疙瘩的手臂,边抖抖索索地开口:“明明是去诛伏邪灵,怎么搞出了种携手亡命天涯的感觉?”
话音落下,半天没人说话,风昀转头看了看,发现在场的人都用一种诡异的眼神望着他,满脑子疑惑地抓了抓头,问道:“难道你们没有这种感觉吗?”
作为在场最年长的生灵,泽玉抖了抖他蓬松的尾巴尖,语重心长地拍了拍风昀的肩膀,沧桑地说道:“这你都能看出相亲相爱的感觉,非常有前途。”
由于出口被封印加固,邪气没有宣泄之口的缘故,等宋浅言打开缺口勉力进去时,里头流窜的鬼气已是沸反盈天,乌泱泱的都是尖叫着的怨气,几乎要模糊了宋浅言的视线。
宋浅言压着眉骨,眯着眼找着顾珩的身影,却只能看见铺天盖地的浓稠怨气,哪里还有方才一去不回头的浅色身影?
“啧,这人真是……”
方才压下去的焦躁又翻涌了上来,宋浅言反手将滴着血泪的女尸用九歌的剑柄一下击开,纵深一跃立于树枝上,在肆虐的怨气里勉力开口:“顾……顾珩!”
“别喊了,我在这。”
在各种妖魔鬼怪的险境里打转过那么多回,宋浅言的五识没有比现在更敏锐,宋浅言不知以顾珩目前的状态,能在这片鬼气里坚持多久,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再次席卷了他的神智。
见找不到顾珩,宋浅言正想两眼一闭往下跳,却在肆虐的风里,听见顾珩细微的回声。
顺着声音望去,一点零星浅白被黑色的鬼气卷得时隐时现,像不堪一击的初雪,也像摇摇欲坠的白蝶,不堪风折,宋浅言连他自己也说不准为何心下一惊,提步一跃,便往顾珩身边跃去。
“你说你进来干嘛,凑热闹吗?”
顾珩望着硬是要跟进来的宋浅言,简直要无言以对了。
“……本司主这不怕你搞不过这一院子太太小姐。”
宋浅言被噎了半天,半晌才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这才发现顾珩目光清明,周身除了衣襟散开了些,一点也没方才病恹恹的样子,宋浅言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下,低声说了句:“真是脑子冻傻了才会担心他应付不过来。”
“嘀咕些什么呢。”
顾珩在一片清明中正的灵气之中,横了他一眼。
“没什么。”
宋浅言眨了眨眼,扯开了话头:“我才要问你在费些什么劲,虽然她们身世可怜,终究也是会为祸人间的恶鬼,直接强行净化就是了。”
“她们……”顾珩闭了闭眼,像是带着些无法言明的悲天悯人,良久才喑哑着出声:“她们一开始,也是活生生的人啊。”
宋浅言怔住了,忍不住侧头看了顾珩一眼。
顾珩的眉眼生得像雪一样干净,永远不像宋浅言那样眼尾微微上扬,面容看着总有种散不去的邪气。
在一片肆虐的邪风中,顾珩身上清冽的气息越发明显,让宋浅言不自觉地想起元上学宫后山的雪松,心尖再次没有理由地猛然一跳。
要不怎么会说他们不是一路人,一个守的是亘古不变的星空,一个修的是杀机毕露的剑意,连对待妖邪,都是不一样的路子。
顾珩没有再理会宋浅言,或许是真的把他当成了进来凑热闹的,只见他伸出手去,霜津一横,便似有凌空之气托住了这把神兵。
顾珩指骨翻飞成印,口中默念发诀,一个灵力浩瀚又纯正的法阵在空中隐隐浮现,顾珩就这般站在明与暗、正与邪的交界处,眼睫敛起,眉眼低垂,浅白衣袂翻飞,看起来神圣又庄严,没有理由的,那种跨过时空的错觉又袭上宋浅言的神智。
——宋浅言蓦然想起,那日在幻境里看到的也是这样,就像摇光上神再临。
这个念头刚转过,宋浅言便认出来了,顾珩现在在施展的法阵,是元上学宫顶级的度化术,“正一御道”。
在修仙一道里,净化和度化是两种不同的术法,净化以武制之,度化以心化之,被度化的邪灵,往往能洗涤怨念,恢复本心,是极其高明的术法,更有传言说,只要灵气够深厚强悍,连地狱里的修罗都能度化,因此,度化比净化所需的精力和灵力要更多。
更不要说顾珩现在在施展的“正一御道”——度苍生之苦,是为正一;化万灵之厄,是为御道。
若放在平日,宋浅言绝不怀疑以顾珩的修为绝对能撑下来,但现下……
宋浅言想起顾珩从“溯时”里面出来后就不太稳定的精神状态,唇角下意识地抿成一条线,也像顾珩一样,凌空祭出九歌,不多时,醇厚的灵气便与顾珩的灵力交融,像是漫天交织的星轨,星星点点,缓缓流转。
感受到宋浅言的动作,顾珩意外地一挑眉,偏过头略带诧异地望了他一眼。宋浅言倒是没看他,唇角一勾说道:“本司主知道我比外面的太太小姐好看,顾堂主被我吸引到,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听听,听听,这是什么振聋发聩,震古烁今的浅言浅语。
顾珩没好气地收回视线,不客气地白眼一翻,打定主意不再给这人一星半点眼色。
在顾珩和宋浅言强悍灵力的叠加之下,“正一御道术”展现出强大的度化实力,原本在院子里拥挤在一起桀桀怪叫,互相撕咬的女尸逐渐安静了下来,浑浊的红瞳也慢慢恢复了一丝清明。
院子里一直缭绕不散的黑气不知何时停了下来,隐隐可见天边亮起的些微天光。
身着红色嫁衣的女尸望着法阵中央的顾珩和宋浅言,突然齐齐福了福身:
“妾身感谢仙长大恩。”
再一抬头,便又似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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