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纷纷起身整理行李,栖真被吵醒。
头有点晕,梦里场景很多,见到了顾医生、易郄、窦诗和蒙幻……为数不多放在心上的人,在躺下的两个小时里都梦到了。
船还没靠岸,乘客们提着行李去出仓口排队。栖真捏了捏酸痛的脖子,起身背起登山包,往队伍前面挤。
18:23……
栖真看了眼时间,打开地图APP,找出很早前收藏过的坐标,开始导航。
APP显示还有5.3公里。
船一旦靠岸,就是倒计时的开始,她得和时空之门抢时间!
东圾岛,在申城周边不算最大的岛屿,只因某电视台来此拍过一季恋综而声名大噪,成了热门旅游地。
海岸边的红灯塔、周期性的荧光海、六十年代的窄街道、还有常青藤鬼屋……都是岛上的网红打卡地,拗造型分分钟出大片的地方。
岛不大,徒步一圈也就半天时间,游人去的地方都集中在岛的西部,东部则是群山。
那里没有景,只有坟。
依山而建的坟群面朝大海,不是生活区域,连本地人都不常来。岛上居民都围着游客转,西部海滩边大排档、海货店、网红民宿如火如荼。
渡船即将靠近码头,暮色已至,栖真从人挤人的间隙里看到远处沿海长串灯火通明的摊位。到清明小长假,这里即将迎来第一波客流高峰。现在才三月初,海滩边的夜市没有小长假的人流如织,但看起来仍然热闹。
出了码头后一条大道往左,通向沙滩和镇子,几乎所有下船的人都往这个方向去,只有栖真脱离人群往右,那里有条柏油路,通往后山。
离码头不过两三百米,柏油路就起了坡度,这边晚上路灯很少,和挂满白炽灯的海边形成强烈对比。周围没什么人,栖真沿着柏油路跑起来。
谢天谢地!幸亏这地方她来过一次。当初想着反正是旅游,哪里不是去,脑子一热就带着小包子来看荧光海。结果回程前借口要徒步,在后山绕了一圈。和小包子一座坟一座坟看过去,最后在山顶某个墓碑上找到那个名字。
真找到她也没什么感觉,只是在碑前站的时间久一点。
小包子问妈妈在看什么,她抬头目视夕阳,轻声说“这地方不错,东海第一缕太阳先照到这里。”
如今,她又要沿着这条路跑向山顶,跑向那座坟墓。
海面反射着天空的余光,后山并非一片黑暗,而是深灰的暮色,那是很多海岛在太阳落山后呈现的颜色。
一路没人,肩上背的登山包很沉,手机屏幕上始终亮着导航——当年她在墓碑前开APP记下的定位,那么多年还保留在手机里——当时没想过以后会再来,纯粹留个纪念。
他给她一颗精子,她留他墓碑定位——有来有往,也算一种圆满。
手机上的时间在飞逝,上山路越往后坡越陡,跑起来很累。地图上终于出现那个终点小红旗时,栖真实在跑不动了,缓下速度呼哧呼哧喘气。
前方灰蒙蒙的,地图上出现终点不代表在这里就看得到终点,还有一公里路。而她停下来的地方,右手边是树林,林后是悬崖,崖下是大海。栖真喘了几秒,又快步走起来,走着走着忽然悲从中来。
照片里的男人气质成熟、五官深邃,眼睛英气,看一眼就让人移不开眼的英气。
她选择他的时候也曾肖想过,这双眼睛笑起来会是什么模样,后来在渐渐长大的小包子脸上她无数次见识过自己的想象,难免生出更多臆想。
我对你而言只是陌生人,你对我却不是!
对不起,我真地不想掘你的坟。
对不起,我一点不想打扰你的安眠!
是我万分对不起!
只是命运将我带到这里,所有愧疚的、感激的,我会全数报给你儿子,报给你的前世!
栖真承认自己害怕,越接近终点,心理负担就越重。
19:12了……
随着手机里的小红旗越来越近,视野里终于出现目标——那座山顶上的墓碑。
在这片坟头林立的后山,这方墓碑很好辨认,因为它建造的规格很高。
三级大理石的台阶,两米的黑色碑石,墓碑旁是坐着小石狮的雕花栏杆,一排五注,从墓前延伸出去至少三、四米。
墓碑后,则是圆锥形的石砌坟包。
这种大坟头在城市里几乎绝迹,但在很多乡下地方,这样传统的坟头随处可见。
只是这个坟头比后山任何一个都要大。
真地站到碑前,栖真反而平静下来,视线在墓碑上刻的“雷恒”两字流连。
放下登山包,手机塞进口袋,站直了,对墓碑恭恭敬敬鞠了三个躬。
“对不起……”
可是除了“对不起”三个字,栖真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更让她愧疚的是,直到此刻她才发现自己连香烛都没准备,想给人上柱香都没办法。
栖真深吸口气,转头瞧了瞧四周,确认没人,立马拉开背包。
可她顿了顿,倏忽有点愣。
她再次看向墓碑,又看了看背包里的诸多工具……
一般来说墓碑下就是墓穴,墓穴里放的是骨灰盒,墓穴上的盖板用水泥封住。像她爸妈的墓地,就是这样的合葬墓。
可问题是眼前有墓碑,还有坟包……那这人的骨灰到底是埋在墓碑下还是坟头下呢?
栖真打开手电,在投射的强光下凑过去细看墓碑结构。
这块碑立在三级台阶上,碑的下端嵌在最上一级的平台里,而平台四周没有缝隙。
骨灰应该不在这里!
栖真又把手电投向后面的坟包。她绕过墓碑走到坟包前,摸了摸石砌的表面,又曲指敲了敲,咚咚,感觉是空心的。
直到这刻栖真才意识到一件事——一件之前被她全然忽略掉的事。
在她有限的认知里,现代人去世都是火化,可她在网上看到过,很多乡下地方仍是传统的土葬,挖坑、落棺、封土,然后在上面砌一个坟头。
如果雷恒不是火葬,而是土葬……
想到这里,栖真跑得汗湿的背脊硬生生沁出一身冰冷的汗……那他的棺材就应该在坟头下面。
如果是这样,那就没有骨灰,只有遗骸!
就是说,此时此刻她不禁要掘坟,还要开棺!
开棺………
栖真战栗着不敢想下去。
不能怂!想想风宿恒,想想他活过来的样子……栖真吞咽,回身取来背包,拿出口罩和手套戴上,又找出锤子,做贼心虚再次看了看周围,确认没人,一咬牙,在坟包下三分之一处举锤用力敲击。
清脆的“嘭”一声……
墓石很坚固,一锤下去,一条裂缝都没。
栖真关闭手电,双手握锤,抡起锤子猛力开砸。山头持续回荡嘭嘭嘭的声响,她把吃奶力气都使出来,索性加快速度一通猛砸。
砸到手臂发酸,一下下去,忽然就砸空了。随着一阵碎石滚落声,栖真停手,开手电,果见坟包上砸出一个拳头大的黑洞,有裂缝向四周延伸。
赶忙将手电探进洞,往里瞧去。
坟包里是空的。
电光所及,只能看到地面一层黄土。
看来今天很大概率要开棺!
到这地步,栖真真正体会什么叫“恶向胆边生”,真地豁出去,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抓紧时间对缺口边缘继续砸,开了一个口子就方便很多。她挥汗如雨,不多时终于砸出一个容她躬身而入的洞。
栖真退开两步,转头揭下口罩,吸几口新鲜空气,口罩湿地能滴出水来。她快速从包的夹层里抽出一个新的戴上,压紧鼻翼两侧,然后掏出铁铲扔进洞,自己也躬身钻进去,将手电架在缺口下沿,把坟包里全数照亮。
19:23了……
还有最后一小时。
目测一下,坟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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