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宿恒终于肯带她去看新房的时候,栖真还在开玩笑:“不绑下我的眼睛给个惊喜?”
风宿恒推开柴扉,笑地很有深意:“闭眼任把弄,开门见真章。”
栖真……
他们的院落一如规划,坐落在草甸峰的西北角。外墙黄砖黑瓦,漆都没上一层,虽不至于落拓,看上去却足够平民,和草甸峰的环境,和其他屋舍保持着风格上的高度统一。好在外墙够高,至少路人不跳一跳不见其里。而院墙的柴扉上挂着一枚新匾,上书“花千树”。
“花千树?”栖真想了想:“有点耳熟。”
“你送我的词。”风宿恒提醒道:“咱们住的地方要种满花,种满树,年年岁岁绿树成荫、花团锦簇。”
偌大的院子还空着,在等女主人种花种树。而院中崭新铺排的石子路一分为三,通往左右两排厢房和中间的正堂。
风宿恒指:“右边这间是我的。”
栖真便随他去看,见门楣上也有题字。
“千百度。”她读出来,赞道:“太会起了。”
风宿恒这间,室内是青白相间的墙面,只有样式普通的床柜桌椅,茶盏软垫等带有生活情趣的小件一概没有。东窗下书桌上摊着文房四宝,是唯一有点生活痕迹的地方。
栖真抚着素净的桌面,有点看不过眼:“好歹是大容王,居家如此从简?”
风宿恒却道:“我在此无非两种,处理公务,或……被真真赶出来。”
“别冤我!”栖真虎道:“我有那么凶?”
“可说不准。”风宿恒窃笑。
这房间一眼看完,两人便往正堂去。正中是最大的两间,风宿恒先带她去书房。
这间题的是“香满路”。
“当年收徒于香在无心处。”风宿恒伸手在门楣上抚了抚,很有些感慨:“如今娶妻于香飘满路。”
栖真也学他伸手,没够到,跳起来才碰到个底边。
“当年师父宁愿推倒香在无心处也不肯亲我一下。”栖真噘了下嘴,随他进去道:“每每想起,我都觉得这波操作是你最666的自白。”
说起这桩,风宿恒也觉得好笑,轻咳一声:“不知是你啊。”
“啊,师父第二日还在园里一本正经说……”栖真学他当时为难又诚恳的语气:“我在找一个姑娘,终其一生非寻到不可的。没寻到她前,我有的得给她留着;寻到后,我没有的,只要她想要,我也绝无一个不字。”
“可数数,你都对我说过多少个‘不’字了?”栖真掰着手数:“不准、不许、不行、不能、不可以……”
“不相悖!”风宿恒搂过她肩,吧嗒亲一口:“这不准、不许、不行、不能、不可以,不也出于拳拳爱卿之心?”
栖真推他:“以后我也这么对你表达爱意。”
“怎知听你哭着叫不要……”风宿恒坏笑着低语:“不是我喜闻乐见?”
栖真拧他胸口,嗔道:“香在无心处那个一本正经的太子殿下哪儿去了?”
“倒了!”风宿恒索性把胸膛送给她拧,光明正大道:“只剩香满路里的色胚。”
男人要豁出去狎昵,女人跺脚也无用。栖真咬唇憋笑,装作四处看,转完一圈就被风宿恒带去正堂。
栖真见正堂特殊,挂着一方可爱俏皮的鱼形木匾,上书“鱼龙舞”。
鱼龙舞?
她明明送他一首很纯洁的情诗,他是怎么做到处处纯情处处黄的?
可她不敢宣之于口,否则定像上次树林里那样被他怼,当下很内涵地瞅了身边人一眼。
谁知四目相接,他们立时心有灵犀地知道对方心领神会,且都知道对方知道自己心领神会,双双忍不住笑出声。
风宿恒牵栖真进去,这是个两进的大房,前间午前阳光正好,照着大桌暖榻,后进则是卧房。内饰以粉蓝粉红粉灰为主,色调温馨。
“哎,你怎知我爱这种配色?”栖真见处处切中她的喜好,也是惊喜。
“你去万叶飞房中时,眼睛亮了一下。”
栖真吃惊地啊一声,继而憨笑不止:“阿畅啊阿畅!”
“你非要平民小户。”风宿恒叹气:“我只好在颜色上下些功夫,否则在我这儿实在过不去。”
“喜欢的!”栖真知道关于造什么档次的房子他们一直有分歧,风宿恒愿意迁就,说白了还是不希望她不开心,于是赶紧转移话题:“小白还能回来吗?”
风宿恒明白她说的是他这个“小白”:“回来做甚?”
“当书架,当臂钏。”栖真抱着他腰:“当……被子。”
“不用小白。“风宿恒拨弄她的唇:“我就可以。”
栖真撒娇:“就要小白嘛!”
“劝你选我吧。”风宿恒爱死栖真这娇俏模样:“我体力比小白好。”
额头亲一下,鼻尖亲一下,到唇上,就不止亲一下了。
两人吻地难分难舍,交湿杂濡,风宿恒好不容易找到间隙,喘息道:“真真,你……还要时间吗?”
在他全心全意为她营造的港湾里,在他们为这间小屋苦熬数月后,在她被他与生俱来的欲色蛊惑到心痒难耐间,栖真彻底放弃矜持,想要风宿恒,做梦都想!当下唇间吐出呢喃:“师父……教我。”
风宿恒抬头,平息一下激动,道:“来。”
然后牵她到桌边坐,摆开一副长谈的架势。
栖真干瞪眼。
这么干柴烈火,她都忍不住,风宿恒居然急刹车?
佩服!
风宿恒难得有些踌躇:“你说碰到困难得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对不对?”
“自然。”听风宿恒这么说,栖真有点紧张:“出什么事了?”
“没!”风宿恒忙否认,又道:“就是有件事我想了许久,有些不知怎么办好。”
能让风宿恒都不知怎么办的,一定不是小事。
就听他道:“自从找到你,我想过无数次要予你怎样的婚礼,十里红妆宝马雕车怎配迎你入门?普天同庆烟火满城都不足表我万一。可如今我们在山上越陷越深,只要阿畅还是家仆一日,就无法予真真这般婚礼。”
栖真还以为他要说什么,松口气,安慰道:“想哪里去了?你以命为媒,麒麟穴为聘,这般深情厚意,还不够我许下终身?婚礼只是个形式,并不一定要大张旗鼓。即是阿畅,大可一切从简。”
风宿恒顿了一下,道:“真真,你大概没明白我的意思。”
他凝视她道:“今日,我若以阿畅之名娶你,往后,风宿恒又如何名正言顺娶栖真为妻?”
“阿畅只是权宜之计,我早晚得回归本身堂堂正正娶你回去。”风宿恒执起她手:“我不能让栖真终生为家仆妇,不能让你这大容皇后,青史都留不下真名!”
他这么一说,栖真终于明白过来。
就是说他不能对外宣布以阿畅的身份娶她,因为这样一来,她以后要怎么嫁给风宿恒;可他若以风宿恒名义娶她,那她之前为挽回絮回他们所做的努力,可能就要白费。
栖真看着房顶,这好像是个问题。
无所谓青史留名,但不能名正言顺嫁风宿恒,她也有些膈应。
可笑之前一直觉得两人一起便好,都没想过这茬。
风宿恒见栖真神游,便道:“也不是没有办法。”
当下说了心中设想,栖真听完没忍住,伏案大笑:“风大导演就是风大导演,佩服佩服!”遂对他一抱拳:“我王喜欢虐恋戏码,小女子自当奉陪。”
风宿恒被她说得无奈:“若非为了保你那些志同道合的伙伴,何至于此啊。”
栖真道:“这事让你受委屈了。”
“不,不是我委屈。”风宿恒道:“这些时日见你过得充实,见他们越来越好,我对他们也是感激的。当初你竭力留人在山上的决定是对的。只是如今火候还不够,你与他们的情谊能否抵得住大是大非……真真,我不愿冒险,我想和你一起保他们的未来,保你们的情谊。所以我们的事只怕还得等一等。”
“等吧。”栖真道:“等一切明了再婚礼不迟。”
“可能至少得等一年。”风宿恒道:“等他们有更多成就,等他们对你有更大的怀恩。”
栖真:“那就等一年呗。”
谁知风宿恒一把握住她的手:“风宿恒可以等一年再娶,可阿畅等不了一年再要!”
栖真终于有点明白风宿恒的心结,憋着笑,轻咳一声:“阿畅是觉得若无婚礼,我们便不能洞房?”
先DO后婚在栖真眼里根本不是个事,还想安慰安慰他,他们现代人根本没这么在意。
谁知风宿恒抛出个重磅炸弹:“若非明媒正娶,你有了怎么办?让山上人看轻你?看轻我们的孩子吗?”
栖真张口结舌,半晌才道:“洞房……不代表一定会有啊!”
“你忘了?”风宿恒道:“辛丰皇族在这方面向来天赋异禀。”
栖真……
孩子,确实是个大问题。
但她想的,和风宿恒截然不同。
“这一桩,是想和你说一说来着。”栖真有些紧张,只不过今日话题到这份上,便一口气道了出来:“我出不去,我生的孩子,可能也出不去,我问过重离了。实在抱歉,宿恒。”
想告诉他的,可实在开不了口,一想到风宿恒知道后会如何难过,她就心颤不已。
其实风宿恒揣着头发遍寻出口时就想过这个可能,此时听栖真亲口确认,应该会受不小的打击,但他只是静坐片刻,把牵着的手握紧了,问:“所以你……不想要孩子?”
栖真沉默。
终是道:“我也不知道,我不想孩子一辈子禁锢在山上,都没机会出去看看。这样的人生对他不公平,可让你此生没有亲子又太残忍了,对你又是多么不公!这事我想了好久,也不知怎么办好。”
“别管我怎么想。”风宿恒在栖真手背鼓励般亲了一下:“先答我,你还想要孩子吗?”
“想!”栖真点头:“以前没爱人时我都想,何况现在!我想和你生孩子,不能为你生一个,会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风宿恒吁口气:“人生还长,谁能断言几十年后会怎样,若你出去了呢?我们会否后悔当初没给他机会来到世上?所以我们不要自己把这么沉重的大石压在身上。”
栖真扑到风宿恒怀里。
他是怎么做到一句话就吹散她心头积压已久的阴云?
风宿恒料想这段时日来栖真多多少少为此寝食难安,撸着她的背道:“这种事,一个人闷着糟心,以后要说出来,知道吗?”
“嗯。”
“真真,我们说定,以一年为限!一年后,即便有人无法接受,我也必以风宿恒之名上山娶你。若一年内你有了,计划就提前。反正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无名无分的生子,好不好?”
栖真在他怀里点头。
风宿恒比她想得长远。
他抛出问题,又和她商量解决方案。
他只想在真正拥有她之前,给一个让人安心的承诺。
这男人明明已经给她那么多,居然还想予她一个承诺。
栖真觉得心酸,为他心酸,又心疼坏了。
伏在怀里,栖真轻声道:“你们平时怎么避孕?女人喝药?”
“怎会让你喝药,伤身体的。”风宿恒抱紧她:“真真享受就好,有我呢。”
不知大容还是辛丰习俗,祁家嫂子说乔迁得有仪式,得放鞭炮;米缸置于屋中至少两个时辰,代表财源广进饿不着;还要在大门口燃艾叶,把新宅木头里的病气熏出去。
各家仪式弄完都到晚膳时间了。
大日子,晚膳弄得丰盛,难得都是好料。
栖真心头紧张,食不知味。风宿恒给她捡了个乌鸡腿,悄声道:“夜还长。”
栖真盛了满满一碗甲鱼汤,放他面前:“喝了才知长不长。”
风宿恒笑得内涵,看着她,一勺一勺喝,慢条斯理把里面的甲鱼吃尽了。
他越是淡定模样,栖真心头就越燥。
若今晚注定是一场甜蜜的战争,他这不骄不躁的姿态,就像等你放马过来的将军。
栖真没想到喂他一碗汤,结果把她自己吃臊了、吃怯了、吃腿软了。
风宿恒吃完先回花千树,栖真就在桌上磨蹭,听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生意、说菜田、说新居。今晚好多人不用住帐子了,席上尽了兴,便各回新房去。
栖真慢吞吞往回走。
她想了很多。
她觉得这方面,自己怎么说都比风宿恒经验丰富。
作为新时代女性,好歹经受过现代化网络教学。反观她男人,别看平时挺会无师自通,可照他这洁身自好的程度,最多也就小时候被教过一次,应该青涩得很。所以今晚两人虽是开天辟地第一次,可于情于理,都得她罩着他才对。
性/爱对人类何其重要!
它是两性表达爱意的终极,是文明得以延续的动力。
心疼风宿恒辛苦半生,倾尽所有才抱她归,其他地方帮不上忙,这方面她还不能主动点?
但凡能让他舒服,怎样都是好的!
至于她自己……栖真目视彤彤红月挂在天际,紧张地吞咽数下……应该没有问题。
手心紧张到湿漉,她悄悄推开柴扉。
院中石灯都亮起来了,烛火盈盈,一院温馨。颜心从正堂出来,见她回来,喜气洋洋行了个礼:“房中都备好了,主母安歇。”说完笑着出了小院,还不忘关紧柴扉。
“哎…”栖真不知颜心要去哪,就听廊上风宿恒的声音道:“真真,过来。”
栖真上前,将手递入他伸出的掌中:“颜心今晚不住这儿?”
“洞房花烛夜,她自不便待。”
他直白道出来,栖真就更紧张了。
风宿恒看她,星子还未升起,光全在他眼中了,就听他问:“在你们那儿,结为夫妻是怎样的仪式?”
“去民政局,就是衙门,签个字,领个证,就算夫妻了。”栖真比划一下:“这样的结婚证,在上面签名。”
风宿恒带她到香满路,拿出红纸,让她照样写一个。
栖真想了想,提笔写道:辛丰凌潇庚子年七月初七,风畅愿娶栖真为妻,栖真愿以风畅为夫,无论富贵贫穷,无论健康疾病,无论顺境逆境,不离不弃,直到永远。
然后在下面郑重签名。
“这是婚书。同穴时烧了,见证永恒。”
风宿恒落下自己大名,然后摸索着婚书问:“你们那儿都这样烧?”
栖真一本正经地点头:“都这样。”
“在我们这儿,拜过天地才算夫妻。”风宿恒将婚书收起,笑着牵她到后院。
红月映天,地上摆了两方蒲团。
风宿恒带栖真跪下。
“皇天在上,后土为证!风畅栖真今夜缔誓,万仞之巅结为夫妻。吾妻穿隔千年,圆畅一世姻缘。无谓桂殿寰宫,愿吾怀为其家。栖真之嫁,凤翥鸾翔,兰桂齐芳。风畅之娶,光耀同辉,笑辱不悔。经此三拜,生同衾死同穴,永不分离!”
字字句句,发自肺腑。
尤其那句“愿吾怀为其家”,瞬间让栖真泪目。
两人对天地端正拜过三拜。
他们,一个是中土世界的王者,一个是来自未来的瑰宝,这样的大婚千年难遇,本该成为中土盛事,万朝来贺,爆竹齐鸣。却在寥寥知晓中,在静谧的红月夜悄然举行。但婚礼的主角没想那些,给自己和彼此的祝福溢满心房,足够他们沐浴在至高无上的幸福间。
风宿恒为栖真拭泪,带至净房,留她独自热水沐浴。
栖真洗完出来,见卧房桌上,两臂红烛高照,风宿恒正将一方托盘放到桌上。
“好香。”风宿恒揽她在发间嗅了一口,已然沉醉:“……用了兰叶?”
栖真长发披散,身着凤凰鸣鸾的大红中衣,那是风宿恒在净房备下的丝质长袍。三拜时贴记终生的感动在见到这件华美的薄纱时被满身燥热替代,面上红晕堪比今晚妖异的月色,再没下来过。
风宿恒亲吻落在她发间,呢喃道:“等我。”
栖真听着净房传来的轻微水声,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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