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顺六年,三月初七压云低,暗涨春潮雷雨戚。
故事便始于这日,也是自清风寨里的二当家宋玉死后,满打满算的第七天。
江都城外二里地,有一茶摊。
此间茶摊竹木为架,帆布作顶,四周苇席环绕,方寸不过六七步。
顶棚上积的雨水势要将帆布拱破泄下,摊主支起长杆立在正中,卸了磅礴大雨压顶之势。
一位勾背老者头戴斗笠,驻足在茶摊外犹犹豫豫。
摊主余光瞥见先一步招手道:“老人家进来便是。”
“哎。”老者迈着蹒跚步走进,脱了斗笠靠在边缘,却不落座,因为他没闲钱点茶,停顿妥当后,忙弯腰道:“多谢多谢。”
老者本就勾背,这一致意,脑袋几乎要触底,摊主忙上前两步拖着人的肘臂起身。
接着又一卖货郎挑着扁担自顾进来,念叨着:“这雨真是...店家借你这避一避。”
人已经迈进来,摊主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
卖货郎拧了拧衣裳的水,收拾的略爽利后,将其中一卖空的筐子卸下倒置,坐在上头称心的吐出口气。
不多时,此间小小茶摊容纳了八九个来躲雨的,具都规矩,即便有两三空位,也知道自己不点茶,不好落座,便找不碍事的地方或站或蹲着。
且坐在那张四方桌旁的,明眼人一看就知晓是个非富即贵的,身侧立着位人高马大的带刀护卫,且瞧那年轻公子坐在竹椅上,身子后仰紧贴椅背,不端正却莫名透着几分威严。
叫人不敢轻易近前。
萧祈目光一直落在外面的雨幕中,骨节分明且长的手指捏着茶盅,并不饮用,只贴着桌面原处转动,过了会,点墨的眸子垂下,长腿沿着四方桌底将旁侧的竹椅朝外踹了一脚。
眼瞅竹椅要倒地,霍方上前一把捞住椅背,纳闷的看向自家主子—何缘故啊这是。
茶摊里被这动静惊扰,本窸窸窣窣说着话的皆停下来,意味不明的往他那处瞄。
萧祈眉宇间似沾染了些许不耐烦,别过脸去,再度看向外面。
霍方细打量了番自家主子,顺着其微抬的手指望过去,松了口气心中已了然,拎着手头竹椅走到老者跟前,贴着苇席放置好后,道:“老人家,坐。”
这声中气十足,浑厚响亮。
老者呆愣着还没来得及道谢,就被人抓着肩膀提溜小鸡似的给他放椅子上了。
瞧着那侍卫大刀阔斧的回到原处,门神似的立着,老者张了张口又闭上,只冲着那未曾开言的公子抬手作揖。
茶摊里陷入诡异的寂静中,人明明做了件好事,但总感觉无形的压力罩住了这方天地。
过了半晌,那位勾背老者顺着公子所看的方向,抚着两指长的胡须开了口:“青峰山火起,烧了三天三夜才迎来了这场春风驾雨,好歹没有殃及山脚下的庄稼。”
萧祈闻听此言后,目光才有了焦点,看向那高耸入云的青峰山,周遭萦绕着浓重的雾气,似白,似灰,浑浊不堪。
坐在筐子上的货郎满是不屑的嗐了声,将茶摊多数人的目光吸引过来后,才道:“那庄稼是恁家的嘛?倒是忧心这?旁的不说,清风寨总算是没落了。”
老者慈眉善目,听此言也不恼,反而笑了笑。
货郎又道:“存在于此间就是霍乱,弄得人都不思进取了,个个都想要去做山匪可还得了?偏他们那处做个山匪还要考量?真把自己当土皇帝了。”
“此言差矣。”摊主说着撂下手头活计,行至中间位置道:“清风寨里的匪徒都是行侠仗义劫富济贫的主,且高手如云,朝廷多次派兵来剿都不得成,是人心所向。”
货郎扁了扁嘴,“恁说这话是跟朝廷作对?不过...朝廷也不善用人,大顺帝新登基那年派了个什么江北路的安抚使前来,跟宋玉对上接连两次败下阵,最后一战险胜,也只是剿灭了小部分而已,于青峰寨而言,如同搔痒。”
说到这,他身子前倾继而压低声冲着三方摆头道:“听说那位回去就被罢职,念在他于推翻前朝有功,留了个防御使的虚衔,再说前年,这事可不足为外人道啊,皇城司的指挥携着密令来,力图不动兵将,要活捉那宋玉,呵呵...笑话不?所以呀若论起智谋,还得是咱知州大人。”
平民似乎更乐于探讨国家大事。
货郎话音将落,霍方脚步微动,萧祈侧目撇了他一眼,霍方立即顿住,没再上前。
听着别人讲完自己爹,又议论到自己头上,萧祈面上亦无波无澜,小臂担在竹椅扶手处,往左歪了歪身子,眼神掠过中间立着的摊主看向那位货郎,问了句:“小哥倒是清楚个中缘由,那你可知晓陆大人用了何计谋?”
货郎闻听此言满脸得意,昂头道:“当然,且此计谋没折损一兵一卒。咱们知州大人有一爱女,听闻生的貌美如花,打小与刺陵县主的儿子定亲,这刺陵县主的儿子名为段文泽,更是一表人才,温润如玉的美男子,知州大人呢,便让其未来女婿深入寨中腹地,赢得了宋玉的倾心,再说那宋玉...听闻容貌丑陋不堪,因此没人瞧得上她,那段文泽为了大计堪堪忍受,最后在大婚之日,在酒水里下毒,引官兵上山,屠了清风寨。”
萧祈似恍然悟到的啊了声,倒是跟自己了解的差不多,只不过段文泽那厮也算一表人才?知州之女也算貌美如花?宋玉...不算丑吧。
霍方在旁越听眉头越是紧皱,竟是在女子家一辈子最重要的一天,此番下流阴招都使得出,还能受人称赞,简直是让他想骂娘!
摊主卓骥听着货郎的一番狗屁话,平复了半晌也没能压制住心里的火,怒视着货郎道:“一句一个听闻,并未亲眼所见说出来卖弄什么!”
货郎又撇撇嘴,“你亲眼见什么了?”
摊主张了张口,片刻后无力垂下眼眸,他见过宋二当家的,可当下还是不说为好。
“我是没见过,不过我经营此间茶摊,行人过往,也是得知了些小道消息,听说清风寨被剿灭,你方才口中的皇城司指挥要来,协助知州大人料理残局,你还是小心说话为妙,那人虽远在京城,可心狠手辣的性子早传遍大江南北,听闻他身边时常跟着俩侍卫,但凡听到一句诋毁官家的话,直接...”卓骥说到此,目光定格在货郎脖颈处继续一字一句道出:“就地血刃!”
货郎闻听此话,又瞧着摊主那眼神,脑袋徐徐缩到跟肩膀齐平,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老者默默无言半晌,此刻也应和道:“是,那位可是个厉害的主,最近几年一直在京,无人再谈及当年的事迹了,想当初,街头巷尾倒是津津乐道,说此人十五岁乡野从军,舜元一战以一己之力杀敌数百,立下赫赫战功,后领兵三千对扛南赵国五万兵将,护住了余西城池。这才得陛下赏识,做了皇城司指挥使一职。”
众人细听着,有人执起茶盅凑到嘴边良久未饮用一口,亦有人端起热茶就往嘴里送,烫的冲着外面喝了口凉风。
老者停顿片刻稍缓了缓,继而道:“如今在其位已经五年,我儿冬日里去京走皮货,闻听那位已经荣升副使了,可是单管听帝令行事的,还兼之民间言论动向监察,预防叛乱,咱们平民百姓啊少论庙堂,当心言招祸根。”
老者说的倒让人信服,众人暗暗点头,茶摊迎来了短暂寂静,一听此人事迹,又传闻人要来,具都有了防患未然的先见,不敢多行议论,甚至话都不敢说了。
萧祈这个正主,脸色沉静如初,仿若他们刚才说的是旁人般,将凉透的茶水泼了,重新斟上,捏着茶盅端起凑到嘴边,正待饮用蓦然顿住,抬眸望向此间茶摊的摊主,眼神里闪过肃杀之意,为了震慑货郎把他搬出来,倒不打紧,只这人的消息灵通的不寻常。
外面雨下起来没完,不过没起先那么急,那般迅猛,此刻就如密密麻麻的银针接连落下。
雨幕中有马车疾驰而来,却在茶摊十数步开外急停下。
趴着车架滑下来一名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矮壮青年,冲茶摊一路小跑进来,环顾了一圈众人后,快步行至萧祈近前,摘了斗笠后双手举过头顶跪倒,跟着高声唤道:“副使大人。”
茶摊里躲雨喝茶的具都屏气凝神,目光顺着矮壮青年所跪拜之人看去。
......
哪个副使?
他们江都地界可没这么年轻的副使。
哐当一声,货郎摔倒在地顺势双手往前滑动,埋头杵在地上瑟瑟发抖。
萧祈捏着茶盅的手收紧,偏头打量了眼来人,“抬起头说话。”
“是,我家大人没有捉住二小姐,只抓住了摔下山坡的丫鬟,奈何那丫鬟嘴硬的很,撬不开她的口,所以才将其送往您宅子里,大人讲...大人讲...讲您在皇城司有的是手段,定能探出二小姐下落,不过...不过...待寻到二小姐,还万望副使大人让其回到顾府出嫁。”壮厮虽抬着头,但低眉搭眼目光所及是人的黑靴,说话间额头上渐渐渗出冷汗来。
这可真不是个好活,只因他声如洪钟这个特点,才派他来,今个看来,嗓门大真该死啊。
萧祈嗤笑一声站起身来,遥看向那架马车高声道:“顾大人瞧的起我。”
说罢再度垂首盯着脚边跪着的,“你嗓门够响亮,当赏,让我想想该如何赏。”
壮厮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脑袋直接杵在地上。
萧祈故作沉思了会,“春雨何其珍贵.....霍方!扒了他的蓑衣,让这小哥尽情体会一番。”
“是!”
“诶,不劳烦哥哥动手,我...我...我自己来。”
壮厮说话间,就开始解绳子,将蓑衣跟斗笠放在一堆,接着拱手倒退出茶摊,“多谢副使大人赏,小...小的告辞。”
萧祈咬牙将副使二字吞入喉中,这是打着要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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