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就是旅程的终末。
梅乐斯往前走去，这段时间的天气变得比翻书都快，刚才出去的时候还是月挂天空，月光给所有事物蒙上一层薄纱，现在已经乌云照顶，夜风呼呼了。
用来搭建棚屋的各种破铜烂铁在风里低声呜咽，铁棍和铁皮纸壳哐哐哐地撞着，在夜里鬼哭狼嚎。
直巷尽头的小诊所，从没有拉上窗帘的窗户，还有敞开的门框内透出来的蒙蒙光亮似乎在夜风里摇摇欲熄，太宰治的黑大衣衣摆顺风撇到一边，隔着老远梅乐斯都几乎能从那高高扬起的弧度听到衣摆猎猎作响的声音。
“哇哦。”
诊所内延伸出去的光亮照亮了梅乐斯的身影，红发少年似乎在这短短时间内经历了很多无法抹去的深刻事件，他的气质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像一个风尘仆仆的赶路人。
太宰将绷带头藏起来，自我欣赏地摸了摸脖子，在枪林弹雨里穿梭的旧绷带光荣退休，潦草堆在脚边，新绷带柔软舒爽，他的手指触碰着绷带，眼睛看向梅乐斯，发出一声听上去包含深意的语气词。
大概是梅乐斯的表情相比与之前有些过于生硬了，活像斧头在冰块上生凿出来的一块棱角锋利的雕像，这种表情代表的意思可不明朗，尤其是在镭钵街这个地方。
于是太宰很自然地就往那个方向猜过去：“你的同伴们......”
梅乐斯的眼睫颤了颤，他的眼窝较深，睫毛又长，诊所内挂在天花板上的灯光自上而下，在他的眼底投下两片浓厚的阴影。
“他们很安全。”梅乐斯收敛了没有控制好的情绪，打断了太宰没有意义的思想漫游，他抬眼，轻轻瞥了一眼太宰，又飞快收回眼神。
他的过去是编造的，这点他自己再清楚不过了，但哪怕过去是虚假的，感情却真实到难以自持。
精神仿佛被分裂成了两半，一半叫嚣着让他冲上前揪住眼前这个家伙的衣领，声嘶力竭地质问为什么做不到，仿佛是在不断质询自己。
另一半则高声嚷嚷着要冷静，殊不知叫着冷静的家伙也吵得让人心烦意乱。
微妙感觉到被瞪了的太宰：“？”
太宰沉默，不知道梅乐斯那一眼里有什么魔药，他的好胜心一下子就被激起来了。
总觉得，要是就这么不明不白挨这么莫名其妙的一眼，他就吃亏了！
于是他扯着嘴边的弧度问：“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么？”他说得煞有介事，抬起手在脸上摸来摸去，没一会儿两只手就转移到自己的身体上，一副不找出哪里不对劲就誓不罢休的样子。
和他身上黑手党标配的肃穆黑大衣相比，动作多少拉低了格调，显得滑稽起来。
梅乐斯挑眉，有点无语地撇了下嘴角，他认真又平静。一字一句说：“你现在这样看起来好傻，像一只蠢兮兮的狗在冲路人抬爪子。”
竭力遏制自己心中沸腾的怨怼，他咬着每一个字的音节，字字都清晰入耳。
太宰：“......”
太宰皮笑肉不笑：“你也不遑多让。”他微微昂起下巴，望向梅乐斯的视线挑剔，用阴阳怪气又刻薄的口吻说，“镭钵街的野狗很多，但家养的狗却很少，因为主人总会不小心就死掉。”
“你看上很久没吃东西了，我刚好有，要吃吗？”
梅乐斯微笑反击：“是你从其他狗嘴巴里抢来的么？”
“太宰。”
两人你争我抢般的口头争辩眼看就要进入白热化阶段，两个少年相互接触的视线滋啦冒着各不相让的电火花，层层垒高的黑色气势在他们身后彼此凝望，只待主人一声令下就挥舞武器上前斩杀敌人。
突然，室内传来森鸥外的声音。
两人同时一愣，水火不容的气势散了个干净，他们动作一致地将微微向前下压的上半身立直，然后脚步齐齐后退一步。
太宰撇嘴，在梅乐斯看不到的地方做鬼脸。
梅乐斯则表情冷淡，侧头望向一边。
“梅乐斯，进来我们聊聊吧，毕竟芥川小朋友还在昏睡，短时间内是醒不过来的。”
声音从诊所里传来，有点模糊，仿佛被暗淡的灯光染过一遍。
这是带有友好意味的胁迫。
梅乐斯知道自己无法拒绝，于是他走上前，不动声色避开了与太宰触碰到的可能。
这是首领与即将吸纳入黑手党的预备新成员之间的私密谈话，太宰神情莫测地将门拉上，他独自站在门外，风刮在他的脸上，晦涩的气息顺着脚下不明晰的影子蔓延。
良久，港口黑手党史上最年轻的干部大人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懊丧的语言从掌心里飘出来：“这都是什么啊......”
他居然幼稚到和一个看上去不到十四岁的小鬼吵嘴。
另一边。
梅乐斯坐在单独摆放在诊所空荡荡中心的凳子上，摆放药瓶的橱柜就诊所的面积来将，距离他很远，而森鸥外则坐在他正对面的深褐色办公桌后面。
红发少年有些不自然地动了动手脚，没有任何东西环绕在身边，在面对直白的打量时失去遮蔽物，将自己整个暴露在他人目光下的感觉会增加人心中的慌乱。
现在需要装作一副害怕紧张的样子么？
梅乐斯抠手指，漫无边际地想着，他的余光瞥见十指交叉、装模作样的森鸥外，打消了这个念头。
于是森鸥外就看到被他特意留在房间正中央的坐着的梅乐斯，昏暗的灯光从头顶年岁已久的氚气灯上撒下，对方额前的红发分散了大部分光亮，红瞳微动打量四处片刻，似乎有一瞬间的、如同被审问的人才有的恐惧，但就仿佛是捧场一般，这种局促转瞬而逝，反倒显出几分兴致缺缺。
森鸥外歪歪头，头上两条蟑螂触须一样的刘海撇到一边。
少年很冷静，这是让他欣赏的，但冷静到无畏，这就变成了一种对当权者的蔑视。
他看着梅乐斯，思考自己之前的打算将梅乐斯吸纳进组织的行为是否过于冒进，当他从沉思中抬起头，短短几秒的时间，先前的决定已经在脑海中推翻重组。
“梅乐斯，你的同伴们都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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