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的雨来得又急又猛。
傍晚时分还只是零星飘着几滴冷雨，没过半个时辰，就演变成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点砸在土坯房的屋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要把整个村子都吞没。
姜至坐在炕边纳鞋底，针脚歪歪扭扭的，心思却根本不在手上。
窗户被风吹得吱呀作响，雨丝顺着窗缝钻进来，在窗台上洇出一小片水渍。
她时不时抬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里，只有雨水冲刷树叶的哗哗声，还有远处偶尔划破夜空的闪电。
“这雨下得也太大了。”刘秀芬端着油灯走进来，灯芯的火苗被风吹得摇晃不定。
“听村广播说今晚有暴雨，让各家各户都检查好门窗。”她把油灯放在炕桌中央，看着女儿心不在焉的样子，忍不住打趣：“想啥呢？魂都飞了。”
姜至的脸颊微红，把手里的鞋底往炕上一扔：“没、没想啥。就是……担心卫生所那边。”
卫生所是间旧瓦房，屋顶的瓦片早就老化了，平时下点小雨都能漏，更别说这么大的暴雨。
陈最这几日都在卫生所整理药材，说是要赶在秋收前把积压的药材分类归档，今晚估计又要忙到很晚。
“女婿那么细心，肯定早做准备了。”刘秀芬看出了女儿的心思，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要不你去看看？送把伞过去，顺便催他早点回来歇息。”
姜至眼睛一亮，立刻从炕上爬起来：“哎！我这就去！”
她抓起墙上的蓑衣和斗笠，还不忘拿上两把油纸伞，脚步轻快地往外跑，连刘秀芬在后面喊“路上小心”都没听清。
暴雨如注，天地间一片白茫茫。
姜至披着蓑衣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村西头走，泥水没过了脚踝，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狂风夹杂着雨丝打在脸上，生疼生疼的，她却毫不在意，心里只惦记着卫生所里的人。
离着还有老远，就看见卫生所的窗户透出昏黄的灯光，在漆黑的雨夜里显得格外微弱。
姜至的心一紧，加快了脚步，走到门口时才发现，卫生所的门竟然没关，被风吹得来回晃动，发出吱呀的哀鸣。
“陈最？”她推开虚掩的门，喊了一声，声音被雨声吞没了大半。
屋里一片狼藉。屋顶漏得厉害，雨水顺着房梁往下淌，在地上积成了一个个水洼。靠墙的药架被淋得湿透，不少药瓶都倒了，棕色的药水流了一地，散发着浓郁的苦涩味。
而陈最正坐在轮椅上，背对着门口，在昏黄的油灯下整理药箱。
他的白衬衫湿了大半，紧紧贴在背上，勾勒出清瘦的肩胛骨轮廓。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打在药箱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他却浑然不觉，只是专注地用布擦拭着受潮的药材，动作轻柔又仔细，仿佛那些草药比自己还重要。
“陈最！”姜至的心猛地一揪，快步走过去，雨水从蓑衣上滴落，在地上溅起水花：“你怎么还在这儿？屋顶漏成这样不知道躲躲吗？”
陈最闻声回头，看到浑身湿透的姜至，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担忧取代：“之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来了？快擦擦。”
他想从轮椅旁拿毛巾，却发现毛巾早就被雨水打湿了。
“我再不来，你就要被淋成落汤鸡了！”姜至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湿透的衣服，又气又心疼：“这些破药材有什么好整理的？淋雨生病了怎么办？”
她伸手想去碰他的额头，看看有没有发烧，指尖刚碰到他的皮肤，就被他轻轻躲开了。
陈最低下头，声音有些沙哑：“这些都是常用药，淋湿了就没法用了，村里人看病会不方便。”
“看病重要，你自己的身子就不重要了？”姜至的火气瞬间上来了，可看着他专注整理药材的样子，看着他发间滴落的雨水，心里的火气又瞬间化成了酸涩：“跟我回家！这地方不能待了！”
“可是药材……”
“药材明天再说！”姜至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现在就跟我走！”
她弯腰抓住轮椅的扶手，试着想把轮椅推出去，可卫生所门口有个小台阶，轮椅根本过不去。
雨越下越大，屋顶的漏雨处越来越多，油灯的火苗在风雨中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熄灭。
姜至咬咬牙，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脱下湿漉漉的蓑衣铺在门口的台阶上，然后蹲下身，在陈最惊讶的目光中，小心翼翼地把他从轮椅上扶起来，架住他的胳膊：“我背你出去！”
“之之，你……”陈最有些慌乱，下意识地想拒绝：“我自己可以……”
“你可以什么？”姜至不容他分说，半扶半抱地把他弄到自己背上：“抓紧了！摔了我可不负责！”
陈最的身子很轻，比她想象中轻得多，估计还不到一百斤。可他毕竟是个成年男人，姜至背起他还是有些吃力，尤其是在湿滑的泥地上。
她深吸一口气，稳住身形，一步一步艰难地往门口挪，泥水顺着裤腿往下淌，冰凉刺骨。
“轮椅怎么办？”陈最伏在她的背上，声音闷闷的，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着雨水的清冽和淡淡的药香。
“先扔这儿！明天再来拿！”姜至咬着牙，把他背到门口的平地上，才稍微松了口气：“你站这儿别动，我去把药箱拿出来。”
她跑回卫生所，把陈最整理好的那个药箱抱出来，又回头看了一眼被雨水淹没的药材，心里暗暗记下，明天一定要想办法抢救。
雨还在下，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姜至把斗笠戴在陈最头上，又把油纸伞撑起来给他挡雨，自己则任凭雨水冲刷：“我们回家。”
她扶着陈最，一步一步走在泥泞的小路上。
狂风裹挟着暴雨，几乎要把人吹倒，姜至却走得异常稳健，牢牢护着身边的人。
陈最的身体很凉，显然是被雨水淋透了，脚步也有些虚浮，大部分重量都靠在她身上。
“冷不冷？”姜至侧头问他，能感觉到他在微微发抖。
“……不冷。”陈最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姜至没说话，只是把他扶得更紧了些。
回到家时，两人都成了落汤鸡。刘秀芬和老姜早就等在门口，看见他们这副模样，赶紧把他们拉进屋里，生起煤炉取暖。
“快擦擦！换身干衣服！”刘秀芬拿着干毛巾给陈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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