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至是被窗外叽叽喳喳的麻雀吵醒的。
她猛地坐起身,后腰磕在炕沿上,疼得“嘶”了一声才彻底清醒。
地铺的粗布褥子被她滚得皱巴巴的,晨光从窗棂缝里钻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炕头那截燃尽的红烛,凝固的蜡泪像串歪歪扭扭的珍珠。
陈最不在屋里,轮椅也不见了踪影。
姜至心里咯噔一下,光着脚就往门口跑,刚摸到门闩又想起什么,慌忙回身套上布鞋,手忙脚乱地系着扣子,指尖都在发烫。
“醒了?”
温润的声音从院里传来,姜至推开门就撞进一片温柔的晨光里。
陈最坐在轮椅上,正对着院墙根的太阳喝茶,手里捧着个掉了漆的大红茶缸,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
他穿了件干净的白衬衫,袖口一丝不苟地扣着,阳光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连那层薄薄的水雾都染上了金边。
姜至看得有些发怔。
在村里见惯了汗流浃背的糙汉,她从未见过哪个男人能把清贫日子过出这般清润的模样,连喝口粗茶都像幅画。
“你怎么起这么早?”她走到他身边,闻到空气里除了熟悉的烟火气,还多了股淡淡的皂角香,想来是他早上洗过脸了。
陈最转动轮椅面对着她,眼底盛着晨光:“习惯了早起看书。看你睡得沉,没舍得叫醒你。”
他说话时尾音轻轻上扬,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爸妈一早就去肉铺了,说让咱们年轻人多歇歇。”
姜至的脸颊“腾”地红了。
想起昨晚分榻而卧的窘迫,想起自己说的“权宜之计”,再看陈最坦荡温和的眼神,心里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
她慌忙移开视线,假装整理衣襟:“那、那我去做饭。按规矩,新媳妇头天要下厨的。”
陈最看着她泛红的耳根,眼底的笑意更深了:“锅里温着粥,妈早上特意留的。你先洗漱,我等你。”
院里的压水井被晒得发烫,姜至摇着轱辘汲水,冰凉的井水溅在胳膊上,激得她打了个激灵。她掬起水拍在脸上,镜子似的水面映出自己红扑扑的脸,鬓角还有几缕没梳顺的碎发。
“阿最,”她对着水面小声试了试这个称呼,心跳又开始加速:“你今天还要去卫生所吗?”
陈最正在收拾石桌上的茶缸,闻言回过头:“阿最?”
他轻轻念着这两个字,嘴角弯起个浅浅的梨涡,阳光落在他脸上,连那点不易察觉的病气都淡了:“婚假有三天,不用去。”
“那正好。”姜至用毛巾擦着脸,声音亮堂堂的:“中午我给你做红烧肉,我最拿手的!”
陈最推着轮椅靠近她,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发顶:“那我该叫你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总不能一直叫姜同志。”
“之之。”姜至脱口而出,说完又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乳名,村里没几个人这么叫。”
“之之。”陈最轻轻唤了一声,尾音缠绵,像是把这两个字含在舌尖细细品味过:“很好听。”
姜至的脸又红了,像被灶火熏过似的。她转身往厨房跑,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我去热粥!”
早饭是小米粥配咸菜,还有刘秀芬蒸的玉米窝窝头。
陈最吃饭时很安静,细嚼慢咽的,连喝粥都没什么声响。
他用筷子夹咸菜时,手腕轻抬,指节分明,连握筷子的姿势都透着股斯文气,看得姜至都忘了自己要吃什么。
“快吃,粥要凉了。”陈最察觉到她的目光,把自己碗里的煮鸡蛋剥好,轻轻放在她碗边,蛋白剥得完整光滑,连一点蛋壳都没沾。
姜至“哦”了一声,埋头喝粥,心里却乱糟糟的。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见到的都是爹和帮工们呼噜呼噜吃饭的样子,哪见过陈最这样的?他就像年画里走出来的人,干净又体面,和自己这满手老茧的屠户女儿,实在不搭。
“吃完我们去肉铺?”陈最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我想看看你工作的地方。”
姜至一口粥差点喷出来:“去肉铺?那地方又脏又腥……”
“没关系。”陈最看着她,眼神认真:“你在那里,我就想去看看。”
*
姜至推着陈最往肉铺走时,越走越后悔。
夏末的日头毒辣,土路被晒得软绵绵的,车轮碾过扬起一阵尘土。
肉铺在村口老槐树下,老远就能闻到那股混杂着猪油和血腥的气味,和陈最身上清爽的皂角香格格不入。
铺子是两间砖瓦房,门前搭着遮阳的帆布棚,案板是整块的青石板,被剁了十几年,中间凹下去个深深的坑,边缘还沾着暗红的血渍。
老姜正光着膀子在剔排骨,刘秀芬在旁边收拾内脏,看见他们来,手里的活计都停了。
“哎哟,小两口怎么来了?”刘秀芬在围裙上擦着手迎过来,眼睛笑得眯成条缝:“女婿快进屋里坐,外面热。”
她压低声音凑到姜至耳边:“早上我想叫你,女婿拦着说让你多睡会儿,这孩子,真是疼人。”
姜至的脸又红了,心虚地瞥了眼陈最,还好他正看着案板上的砍刀,没注意这边的小动作。她想起昨晚要是被娘发现分榻而卧,指不定要怎么闹,心里对陈最又多了几分感激。
“妈,我想做红烧肉。”姜至推着陈最到帆布棚下的阴凉处:“新婚头一天,得让陈最尝尝我的手艺。”
刘秀芬眼睛瞪得溜圆:“你会做红烧肉?我怎么不知道?”
“偷偷学的。”姜至笑着挽起袖子,走到案板前拿起砍刀:“爸,给我留块五花肉。”
老姜“嘿”了一声,把刚剔好的半扇五花肉往案板上一放,铁砧子发出沉闷的响声:“我闺女要露一手?行,这块最好的给你!”
姜至拿起菜刀,手腕轻转,刀刃精准地落在五花肉边缘,“哐哐哐”几刀就把肉切成大方块,每块都带皮带膘,大小均匀。
她的动作利落干脆,常年剁肉练出的臂力让这粗笨的活计显得格外飒爽,和平时的腼腆判若两人。
陈最坐在轮椅上,安静地看着她。
阳光透过帆布棚的缝隙落在她身上,她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沾湿了鬓角的碎发,鼻尖亮晶晶的,可眼神专注又认真。
他忽然觉得,这满是烟火气的肉铺,因为有了她,竟也变得生动起来。
“你去屋里歇着,这里油烟大。”姜至把切好的肉放进盆里,回头看见陈最还在看着她,脸颊有点发烫。
陈最摇摇头,目光落在案板上那把寒光闪闪的砍刀上:“我在这儿看你做。”
他伸手摸了摸轮椅扶手,指腹摩挲着上面的木纹:“很有意思。”
姜至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转身往厨房走,脚步却轻快了不少。
肉铺后面有间小厨房,垒着土灶台,铁锅被烧得乌黑发亮。
她先把五花肉放进冷水里焯,加了姜片和料酒去腥味,水开后撇去浮沫,用笊篱把肉捞出来沥干。
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映得她脸颊通红。
她往锅里倒了点猪油,等油冒烟了就把肉块倒进去,铁铲翻炒时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肉块渐渐染上金黄的色泽,油脂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要放糖色吗?”刘秀芬端着碗水进来,看见女儿倒油的架势,忍不住咋舌:“你这油放得也太多了!”
“红烧肉就得油香才好吃。”姜至头也不抬,手里的铁铲翻飞:“妈,糖罐给我。”
她舀了两大勺白糖放进锅里,小火慢慢翻炒,直到肉块裹上红亮的糖色,空气里飘着甜丝丝的焦香。接着放葱段、姜片、八角、桂皮,翻炒出香味后加生抽、老抽调味,最后倒热水没过肉块,盖上锅盖焖煮。
“得炖半个钟头。”姜至擦了擦汗,看着灶膛里跳动的火苗,心里暖洋洋的。
她从小在外婆身边帮忙,别的菜不擅长,唯独这红烧肉,是偷偷跟着隔壁王婶学了半年才练出来的手艺,就想着哪天能做给在意的人吃。
陈最不知什么时候推着轮椅到了厨房门口,正安静地看着她。
阳光落在他身上,给他周身镀上了层柔光,他的眼神温和,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仿佛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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