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答应了一声,见王夫人低着头,便用眼角瞥了一眼贾环,对他轻轻但意思凝重地摇了摇头。
彩云的意思是,自己要办差去了,让贾环安生把王夫人交代的事做好,不要再吵吵闹闹地惹得众人不快。
彩云和贾环虽一贯要好,贾环却全然未能读懂彩云的意思。
依贾环的解读,只当彩云在向自己暗送秋波,瞧她那头摇得,多么悲壮!
是了,有自己在这里,她定然是不愿意舍了自己、去传什么劳什子的话。
这还是王夫人的屋里呢!她就敢这么眉目传情,彩云对自己真是有情有义!
贾环这般想着,心下一热,目光便追随着彩云出去。
王夫人吩咐玉钏儿和绣鸾好生瞧着宝玉,自己则带着金钏儿往后面去将姊妹们抄的经书供到佛前。
离开了王夫人的视线,贾环更觉放松,简直要哼起小曲儿来。
他神思不属地又抄了几句,一不留神便抄错了一个字,当下便“啊哟”一声。
抄经不比寻常功课,可不兴涂改。
他心知不妙,举着笔不知如何是好。
彩霞走过来看见,瞧他的样子,便知道他抄错了,忍不住便奚落道:“太太叫你好生抄写,怎么又抄错了?”
贾环心里有愧,却不肯在丫头跟前儿跌份,况且这一个还是彩云的好姐妹,便只梗着脖子道:“错了便错了,要抄这么老些字呢,怎么,谁还能没有个错的时候?”
彩霞羞他道:“怎么林姑娘不错?四姑娘不错?哼,还是个正经读书的爷们呢,连姊妹们也不如。”
贾环气道:“你说什么嘴?你一个自己名字都不晓得怎样写的贱蹄子,倒会编排人——哦,我倒忘了,你连如今这名字还是太太赏的,你本来叫个什么,自己恐怕都不知道呢。”
彩霞急道:“是,三爷您高贵,倒能纡尊降贵地跟我这做奴才丫头的吵嘴。自己做错了事,只拿我们撒气煞性子。你瞧那纸,画成这样,白糟蹋了它,太太知道了,又要生气。”
他两个你一言、我一语,谁都不肯退让,渐渐地声音便大起来。
另一边本来躺着在跟玉钏儿说话的宝玉听见了,欠起身来,皱眉对贾环道:“你不是抄经?几岁的人了,也该静静心,对经书有些个尊重才是,怎么又吵闹起来?”
贾环虽然向来不忿宝玉受到更多偏爱,却不敢去同哥哥顶嘴,马上泄了气,将头垂下去,心里却暗恨彩霞。
宝玉又对彩霞道:“别急,那纸我那里还有,我应当使不了那许多。若是不够,先去我那里取了来使罢。”
语气比对贾环说话时显然柔和许多。
彩霞忙道:“明明是三爷抄错了,怎么倒要二爷拿出来?再没有这样的道理。哼,怪不得太太独独叫三爷来这里抄,原来是早瞧出来三爷是做不成事的,非得人瞧着才成。岂知道,便是有人瞧着,也还是不成的!”
玉钏儿忙道:“彩霞姐姐……”
贾环却已将彩霞的话听得清楚。
好哇,原来不是另眼相待,是不相信、不放心,竟是独弄来自己一个在这里坐牢呢!
宝玉方才话里的意思是不欲他们为难,愿意将自己的一份粉蜡纸拿出来,悄悄地添给贾环,只要瞒住王夫人,大家都省事。
可听在贾环耳内,意思却完全走了味儿。
他只觉得是宝玉那一份本来就比自己多出许多,所以他才肯这样大方。
贾环的一颗心从一开始的欢喜、骄傲,变成如今的怨愤、不甘。
哦,倒也不能算是“变成”,只是回归原样罢了。
可惜只欣喜了那样短的时间。
他将笔随意丢在那张写废了的纸上。
一颗溅出的墨滴迅速洇开,就如贾环此时迅速蔓延开去的阴暗情绪一般。
玉钏儿和绣鸾已将彩霞扯到一边,拉着她低声劝慰着。
丫头们私语窃窃,贾环只能听到只言片语——
“……何苦同他一般见识……”
“……一向是个糊涂人……”
“……头回赵姨奶奶闹得那场……”
宝玉神困缱绻,还歪在那里,满面含笑地瞧着丫头们。
无人察觉一旁的贾环的眼底就像那墨渍一样,越来越阴沉。
一瞬间贾环已经感受不到周遭的一切。
他眼里只有宝玉可恶的笑脸,笑脸越放越大。
他耳中只有那些贱丫头对自己的嘲笑,笑声越来越响。
这一切都是因为宝玉。
贾环的眼睛慢慢移向桌上的玻璃灯,他的双手开始颤抖。
推啊——
只要一推,一切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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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进门时,众姐妹并李纨、凤姐等也俱到了。
众人听说烫得重,十分担心,都想看他面上伤势。
但宝玉早照过镜子,知道自己烫伤处难免有些红烂溃肿,很不好看。
他怕吓到女孩儿家,所以只拿一块手帕子盖了脸,又扭身面向床内侧躺着,执意不给众人看。
别人也倒罢了,湘云却最不耐他这忸怩的性子,上手便要来掀了他的帕子看。
因早上才敷了药,袭人怕他两人这般玩闹着、没轻没重地再将伤口撕扯坏了,便过来拉住湘云,笑道:“云姑娘饶他吧,不要顽了。”
湘云一向敬重袭人,便即住了手。
袭人又向众人道:“王太医已来瞧过了,万幸只伤在表面皮肉,总没伤到眼睛——好在那盏灯外头有个玻璃罩子,灯油并没洒出来多少,只是唬得狠了,嗳,若是寻常的油灯,只怕更烫得厉害了——王太医说了,只要仔细些敷药,再认真忌了口、好生将养着,不许乱碰、不许沾水,过上半月一准是能好的。”
王太医来往贾家多年,医术方面是再无不妥的,他既然如此说,大家便放了心,又问了宝玉许多话,无非是疼不疼、痒不痒之类的。
宝玉倚在枕上,为免头发拂到伤口,便从额间用一条绸带绕到后面,将头发松松地系了,整个人倒像个落难公子的形象,越发惹人怜爱。
他怕姊妹们担心,也一般地随大家说笑,甚至比平日里更做出个格外活泼的样子来。
看他这样,众人心里又是心疼、又不免十分埋怨贾环。
只碍于有探春在场,怕她过意不去,嘴上总不好提的,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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