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寂静象征着回应。
答案,如此分明。
这明摆着就是叶家人将叶守钱卖了,拿钱给叶珍金发嫁!
如果叶青釉记忆没有错的话,现如今的学徒和粗工长工帮工等一系列想干多久干多久,可领月钱,不想干随时可以走的伙计可不一样。
学徒是没有月钱的,大部分是由家里人将孩子放在师傅家中,一次性收一笔银子,然后就这样给师父干活,少则三五年,多则八九十来年,能学到本事的人,算是少之又少的幸运儿。
而大部分的人,则是在老师傅有意藏锋之中,不但任打任骂,干师父吩咐下来的所有活计,还只能学个半桶水,最后浪费掉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
叶青釉憋着火气,继续问道:
“然后呢?”
叶守钱沉默良久,好半晌才开口道:
“我那时候不过十几岁,干了两年半,成日吃不饱,饿的实在是厉害,昏倒在了送瓷回来的路上.......”
白氏没忍住唇角的弧度,轻声细语的说道:
“后面阿娘知道,你爹昏倒在路边,你外祖挑着扁担经过,给了他两个炊饼,他硬说什么‘我没有银钱买,我不吃’之类的话,脚步都站不稳,但愣是要将那两个炊饼送回给你外祖。”
“你外祖也是个实心眼,见你阿爹年纪小,就是想做善事,两个人一个追,一个跑,愣是直接追回了咱们家里,慌里慌张的,愣是将我撞了个跟头.......”
白氏的眼神温柔,笑意深深,叶青釉了然,这应当就是爹娘的第一次初遇。
叶青釉撑着下巴,做足准备听爹娘的爱情故事,却只听到白氏垂首,轻轻叹了一声:
“我那时候撞到地上,额头擦了一点儿血,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可你爹非说把我撞了,小姑娘家万一留下伤疤就不好了,一定想要娶我。”
“那伤口两天就好了,你外祖也没见过这样的人,被你爹烦的够呛,于是就找了个由头,说给我的嫁妆银钱攒不够,这辈子本就不打算让闺女嫁人,让他快些走......”
白氏悄悄抬眼,看了相伴多年的夫婿一眼,又飞快的低了头:
“他当了真。”
“然后,你爹就在那个黑窑子里学会了制瓷,成了黑瓷场里面顶好的把式头,日日干活比谁都拼命。”
“我去看了他几次,瞧不过眼,让他不用那么拼命,可他却说他要快点儿成匠人,能赚多多的银子,给我攒嫁妆,不是为我嫁给他,是只求我能嫁个好人家。”
叶青釉一怔,叶守钱有些坐立难安,而白氏则是笑出了声,还是那么轻声细语,却讲述着让人震动的话语:
“你爹很厉害,那个黑窑场基本上都是靠他卖货,可那黑窑场老东家死后,小东家不懂这些,就将你爹的身契连同那个黑窑场盘给了另一个瓷场的师傅......”
“随后,就是好几年的辗转流离,身契也是.....卖了又卖。”
卖了,又卖。
只有四个字,却道了多少的心酸苦楚。
白氏继续说道:
“后来又过了几年,换了几个东家,又不知怎的,你爹竟能想到跳刀的手艺,这才算是扬了名。”
“可这样名声也不是好事情,几家哄抢,最后还是你...你爷奶找由头,又逢八年身契期满,生身父母来找自家孩子天经地义的名义,将人带回去。”
“那时候,咱们都以为好日子来了,不用再到处受苦了,虽然你外祖将你爹那些年的勤快老实本分看在眼里,也知道你爹有一门手艺,我嫁给他一定日子顺心,也不会吃苦,所以让我们俩成了婚.......”
可任谁都没有想到,在外的奔波还有个盼头,在叶家却是一点儿盼头都没有。
叶青釉的外祖一辈子没看走眼过,可到了叶守钱这里,却万万没想过不是只有龙才生龙,凤才生凤。
唯一一个闺女嫁给了叶守钱,不但日子不顺心,而且还吃足了苦头。
刻薄鸡肠,喜爱磋磨人的婆婆,丧尽天良,意与扒灰的公公,还有惯会使唤人的小叔妯娌。
白氏自然也在夜里头细细数过日子,想了又想,她这辈子除了当小女儿家的那几年,竟然也就是未出嫁前去黑窑场一次次瞧叶守钱的日子最开心。
哪怕那时候啥也没有,可那少年守着炉窑,一遍遍说他会让她嫁上好人家的话,真的是想忘都忘不了。
叶守钱声音有些低哑沉闷:
“你受苦了。”
白氏低低垂着头,小声的啜泣:
“是青儿苦,我不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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