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都。
缺了一角的圆月悄悄隐没在层云之后。
夜寒霜降,冷风阵阵催人肝肠。
黑色的湖水被风推起波澜,揉碎了岸边垂柳的倒影,还有从湖中飘起的血丝。
浑身湿漉漉的人握住岸边的大石,青白的手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把自己带上了岸。
他伏倒在碎石嶙峋的岸边,衣衫褴褛,背后的箭伤、咽喉的刀伤、脑后的撞伤,俱已被河水泡得发白,再流不出一滴血来。
他趴了很久,呼吸渐渐微弱,几乎要成为一具尸体。
但听远巷传来更声,邦邦邦三下,搅乱了寂静的园林,树上乌鸦高飞,发出刺耳的聒声。
“尸体”惊醒了。
他仰起头,连滚带爬地直起身,昏蒙的双眼勉强辨认了周围的方向,打着寒战,一步三倒地向更深更暗的无人处走去。
打更人也近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背后深入骨肉的箭刮擦在假山石上,他忍住剧痛,用力拔出。腰间的剑穗勾在丛生的树枝上,也被他一把扯断。
唯有一把剑,被他紧紧抱在怀中。
他发足奔跑。
墙外,打更人打着哈欠,一双粗糙的手推开了小园的门。
他支起双眼扫视这久已荒废的小园,月亮刚从云后露面,湖水波光粼粼,枝叶在风中簌簌作响,群鸟被他的脚步声惊起,啁啾婉转的鸣声在寒夜里居然有些瘆人。
一切如常。
打更人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骂一句“扁毛畜牲”,捡起地上一块石头丢过去。
群鸟惊散。
*
四月二十四,秋白鹭一路换马,不肯稍停,终于在一个烈日炎炎的午后到达了燕都。
骏马一声长嘶,扬蹄止步,停在城门下。
秋白鹭翻身下马,将盛绰君从马背上带下来,两人各自扣上一顶帷帽,牵着马,跟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入城。
盛绰君拄着盲杖,跟在她身后,耳听得身边人们打招呼的话都是官话,本来已经麻木的脸上似喜似悲,竟忍不住留下一行清泪。
秋白鹭面无表情,双眼里笑意一息,配上她那张脸,就总像是含着一分藐视,如果再微微抬起眼来看人,又像是含怒不发,越发显得凛然不可亲近。
进了城,没了高大城墙的遮挡,秋白鹭一抬头,远远就望见了燕返阁檐角的金铃:“别哭了,快走。”
盛绰君抬手拭去眼泪,问她:“好不容易回乡,秋夫人也没有什么感慨吗?”
秋白鹭冷笑:“这可不是我的故乡。”
又一扯盛绰君手腕上绑的绳子:“快走,先找个地方住,今晚我还有事做。”
盛绰君:“什么?你今晚还要出去?一路奔波你不休息……”
秋白鹭“啧”一声,不耐烦地拖着盛绰君离开了城门前。
快要走到燕返阁前,秋白鹭才突然想起一件要紧的事——天市已经回到江南,现在燕都城里危星阁的主事,是和宫廷关系密切的天梁。现在的危星阁,不可信。
旧友不在,昔日庇护她的燕返阁反而成了龙潭虎穴。
秋白鹭苦笑,拖着盛绰君折返。
本来满心盼望歇息的盛绰君迟疑地跟着她走出几步,又迟疑地停下来:“这是要去哪?”
顷刻之间,秋白鹭已经想到了去处,她扬了扬眉:“投亲靠友。”
*
康宁坊,老槐巷,宋记布庄后院。
腰间佩剑的侠女从墙头上跳下来,又接住慌慌张张一跃而下的盲女。
端着水盆的侍女从小门迈进来,刚好看见这一幕,惊叫尚未出口,已经被青衣的侠女捂住了嘴。
美貌的侠女一双温静的眸子看定了她,柔声道:“我和你家刘夫人是旧相识,不是歹人。劳烦你去通禀一声。”
夫人,好像确实是有不少江湖上的朋友?
再说了,这样美貌的人,又怎么会是坏人呢。
侍女抱紧了铜盆,认真点了点头。
*
刘卉脚步匆匆,将她迎到侧院花厅。
盛绰君和她嘀嘀咕咕:“宓妃娘娘居然真有民间的旧相识。”
秋白鹭掐住她的脖子,轻声道:“回了燕都,该闭嘴时候,记得闭嘴。”语毕松手。
盛绰君捂住脖子咳了两声,靠住墙听来人和秋白鹭寒暄,没说几句,话题又拐到她身上:“这位是?”
秋白鹭向刘卉介绍:“一个罪人。”
盛绰君怔住。
刘卉打量两眼,只见这一盲女身形单薄,实在不知道能犯下什么样的罪,但秋白鹭既然这么说,一定也有她的道理,就不再多问,转而向秋白鹭介绍她准备的居所。
“我家主院人来人往,总也不太方便,好在最近把亡夫试色染布的小院整理出来了,就在这侧院的最后一进,还有一个独立的角门,进出也很方便。”
换言之,要逃走也很方便。
刘卉思虑这样周全,怪不得布庄的生意日益兴隆。
秋白鹭欣然应允:“劳你费心了。我还想问问燕都城内最近发生的大事……”
刘卉的神情却有些古怪,秋白鹭觉出她神色有异,住了口。
刘卉哭笑不得:“秋夫人,这种事情,该去问瑛老板才是啊,我能知道多少呢?”
秋白鹭神色变了又变,脱口而出:“紫瑛班不是已经离开燕都了吗?”
刘卉却困惑地摇头:“瑛老板一直留在燕都……紫瑛班的大戏已经连演一个月了!”
秋白鹭心里千般不解,不耽误她向刘卉点头:“既然这样,麻烦你给她送个信,请她得空来见我一面。”
刘卉微笑:“这有什么麻烦。”招过侍女来耳语几句,侍女便领命出去。
刘卉为秋白鹭斟上一杯酒:“闲话少叙,还请喝这一杯接风酒。”
秋白鹭含笑举杯。
*
夜静无人,冷月高悬。
刘卉身为宋记布庄的老板,诸事繁杂,带她们来到小院后就告辞了。
秋白鹭独坐房前,摸着彩衣剑上的凹凸起伏的宝石沉思。
危急关头,她使出玉真剑法,居然真的得到了天授,这是连她都没有想到的。
她本来只想着要借助玉真剑法当年斩杀群妖的威势震慑那野鸡精怪,好能尽快结束战斗。
万万没想到,野鸡固然是心生惧意仓皇逃窜,她却也心中一动,不得不为那一瞬间的灵感闭目打坐,甚至险些让盛绰君被祂吸了血,给祂提供了喘息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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