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刚解放那几年,肖家大院,乃至所有老百姓之生活虽说依旧困顿,可终竟一年好似一年。
就在人们顺顺当当、满怀希望过日子之当口,突然间,遭遇了一场百年不遇之大旱,其后,天灾持续了三年。
天灾之第一年尚好,家家户户多少有点老底子,尽管吃不饱,碗里总还能见到粮食粒。第二年便开始吃糠咽菜,嚼糖渣滓,撸榆树钱,扒榆树皮。及至第三年,饿殍遍野,灾民无数。肖家大杂院之虎媳妇家,十二个孩子,饿死了好几个。市面上,白菜帮子一块钱一斤,钱毛得不成体统,有钱也买不到粮食,连共和国之缔造者也都和老百姓一样,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
大旱那年六月,肖家大杂院来了好几拨山东、河南逃荒过来之难民。政府见状,赶紧就地安置,火速调集粮食,确保灾民不被饿死。又动员老百姓捐钱捐粮,捐旧衣服和旧被褥。
那日,肖家大院之居民委主任召集前后两院各色人等开赈灾动员会。那老主任见大家伙皮肤蜡黄,满脸菜色,心中甚是犯难,说道:
“我知道,咱们自己也吃不饱肚子,可那咋办?政府给咱们院安置了逃荒的难民,咱们就是再难,也不能让那些人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饿死。捐多捐少是那么个意思,千万别给咱们政府拖后腿。”
老主任话音刚落,东下屋之懒汉爷们便说道:
“老主任,我说两句。俺们这一家子是靠大伙一把米、一把面周济才活到了今天。照理说,我最不该打横炮。可大伙也看见了,如今晚,俺们家喘气的还剩下几个?我不是不想捐,是真没东西可捐了。妈了八子,我是真对不起大伙,真给咱们大院丢人。”
那老主任说道:
“你们家的情况谁不知道?你跑这来干什么?赶紧回去,这没你的事。”
那懒汉爷们晃里晃荡离开会场后,那居民委主任说道:
“连街道上都知道,他们家是有名的特困户,咱们得实事求是,不能难为人,可别的人家总得有个态度。”
那老主任说过这番话,两院之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吱声。
就在这个当口,那肖家大太太说道:
“平时那些能耐都哪去了?到了节骨眼上,都哑巴了。当年,人家老牛家都能冬舍棉、夏舍单,一年四季舍粥。这都新社会了,老牛家能做的事,咱们为什么不能做?你们平常都说我扣,今天我就豁出去了,大方一回让你们看看。”
那肖家大太太说完,便转身回到家中,打开了仓库,倒腾出了一袋子粮食,找出了一堆旧衣服、旧被褥,和三姨太一起,装了满满一小车,堆到了大杂院当间。
那居民委主任一看,赶紧把肖家大太太拽到一旁,悄悄说道:
“我知道老姐姐是个积德行善的人,可从今往后,千万别再提老牛家舍粥那件事。地主老财怎么能和共产党比?”
那肖家大太太听了,一拍脑袋说道:
“你看我这老脑瓜骨,太落后了。大妹子以后多提醒我,省得我这张破嘴说错话再惹出点祸来。”
那老主任闻言逡巡了一圈,见周边无人,小声对肖家大太太说道:
“可不是嘛。这新社会万般都好,就是不能瞎说话。要是给扣上个反动言论的帽子,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老姐姐以后千万小心。”
三年困难时期,云家虽则跟着一起挨饿,可和大杂院其他人家相较,日子终竟要好过得多。
云之养父勤快,爱捉摸。早在第一年遇到灾荒始,云之养父便领着云到玄武山后,挨着小河沟开了三亩小片荒,种苞米、高粱和西甜谷,每年秋后,都能打好几百斤粮食。
那段时日,每至礼拜天,云之养父便骑着建材商店之自行车,在大梁上装了个小圈椅,驮着云去开荒种地。
到了晌午头,云之养父便拉着云坐到地头上,给云拿出一张糖饼,自己则拿出一个窝窝头,一块咸菜疙瘩,从水壶里倒出点凉开水,润了润渴冒烟之嗓子。
是时,云之养父便会对云说道:
“看见了吧?你长大了,一定得多读书,做个有学问的人。要不然,就得像我现在这样,汗珠子掉地下摔八瓣,靠出苦大力过日子。”
到了暮春,云之养父在雨搭下打了一圈鸡鸭笼子和兔子窝,养了几十只鸡鸭和兔子。每日领着云起早贪黑,拎着两个大麻袋,抓癞蛤蟆、割青草。回到家中,将癞蛤蟆和青草剁碎了拌成饲料,将那鸡鸭喂得圆鼓囵囤,将那兔子喂得溜光水滑,每日鸡蛋、鸭蛋不断流。每隔一段时日,宰一只鸡,杀一只鸭,勒一只兔子。亦时不时带着云,挎个小筐,装两只鸡鸭,让云坐在建材商店门口,河南街边之石阶上,学着做小买卖,云之养父则在建材商店屋内看着云。
便见云坐在商店门口,两条腿搭在筐盖上,一本正经吆喝道:
“站一站,看一看,鸡鸭便宜了。”
街上游人见一个四、五岁孩子,穿得利利索索,长得文文静静,像个大人一般做生意,甚是好奇,不一会,云之周遭便围了一圈人。
便听一个游客问道:
“小鸡多少钱一只?”
云说:
“五块。”
那人便说:
“怎么这么贵?”
云说:
“这是母鸡,你看看,这鸡多肥?”
便见那客人打开了筐盖,把鸡拎将出来,用手掂了一掂,说道:
“不错,我要了。”
说罢,从兜里掏出三张两元钱递给了云。便见云手里举着钱,转身跑回建材商店,边跑便喊道:
“爸,快给人家找一块钱。”
围观之人和建材商店之营业员见云小账算得甚是利索,便竖起了大拇哥。又见云一本正经之小模样,笑得合不拢嘴。
一个上午,云把鸡鸭卖将出去。时至中午,云之养父便领着云到西来顺,给云买了两个牛肉火烧。
且说,天灾头一年之某个下午,云正在雨搭底下读书、写字,猛一抬头,便见大杂院安置的一个小要饭花子站在了家门口,吓得云“嗷”地一声大叫,赶紧跑回屋内。进了屋,脱鞋上炕,便将果匣子往炕琴(东北方言,意为炕柜)里面塞。
云之养母见云慌里慌张之模样,便问云:
“你藏那果匣子干什么?”
云回头看了一眼他养母,说道:
“要饭的来了,赶紧把好吃的藏起来。”
云之养母见状,大喝一声,说道:
“你给我放那。谁教的你,这么护食?”
云第一次见养母发脾气,吓得哭将起来。云之养母赶紧给云拭去眼泪,领着云到了雨搭门口,见那小要饭花子依旧站在门前,便打开了门,将那小叫花子领进了屋内。
天灾之头一年,云家之日子尚且过得下去。
那日,云之养母将那个小叫花子领进屋之后,便从云之果匣子里给那小要饭花子拿了两个光头。
那小要饭花子拿到手之后,三下两下便塞进嘴里,使劲咽将下去,噎得直打嗝。云之养母赶紧舀了半缸子凉水,那小要饭花子喝将进去,方才捶捶胸脯,脸色红润一些。云之养母又给那小要饭花子拿了两个面鱼,待那孩子吃过之后,云之养母方将那孩子领到洗脸盆前,给那孩子洗了把脸和头发。
洗过之后一看,这孩子竟是个大眼睛,圆脸蛋之俊俏丫头。
云之养母见了,稀罕得无可无可,赶紧给那小丫头洗了个澡,找了几件云之小衣服,给那小丫头换上。
云之养母刚给那丫头换好衣服,梳了两个羊角辫,便见院内一个穿得破破烂烂之女人一壁厢喊着“丫蛋”之名字,一壁厢来到了云家门口。
云之养母见状,赶紧走出房门,对那女人说道:
“大妹子,别喊了,你闺女在我这。”
云之养母刚说罢,那小丫头便一壁厢喊着娘,一壁厢从屋子里乐颠颠跑将出来。
那女人看见那小丫头,先是一愣,随后眼泪扑簌簌落将下来,双手合十,捣蒜般不住给云之养母作揖,说道:
“俺说大姐,看恁把俺闺女打扮的,俺都快不认不出来了。”
云之养母听罢,笑着说道:
“大妹子,听你的口音,你也是山东人。咱们两个是老乡,客气什么?”
那女人见遇到了老乡,甚是亲切,在大衣襟上搓了搓手,说道:
“俺说大姐,有恁这么个老乡,是俺和俺闺女的福分。恁看看俺这个样,怎么好意思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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