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如此,那就难办了啊……”
“如果匈奴人果真收到了风声,那陛下若示敌以弱,便会让匈奴人更加笃定:我汉家即将有大变,迫切需要边墙安稳。”
“可若是分毫必争,又会有声厉色荏、外强中干之嫌……”
皱眉思虑良久,周仁终如是道出一语,而后摇头扶额,为此事头疼起来。
这,便是弱者,尤其是弱国的尴尬处境。
——对强者予取予求,人家会觉得你好拿捏、好欺负;
可若是龇牙咧嘴,人家又会觉得你是心里有鬼,才强装出一副不好惹的模样。
反之,若是强者面对弱者,示之以弱会被理解为‘不屑与之争锋’,示之以强,更是本该如此……
“我倒是觉得,陛下或许可以稍微强势一点……”
周仁正思虑间,申屠嘉略带犹豫的声音传入耳中,总算是将周仁的心神拉回眼前。
稍回味申屠嘉此番话语,当下便是一奇。
“丞相此言,何解?”
便见申屠嘉深吸一口气,似是有些拿不定主意般,迟疑不定的沉吟起来。
许久,方犹犹豫豫道:“我有个推断。”
“——近几年,草原上的匈奴人,恐怕也并不安生。”
“或许匈奴人内部,也同样会有动乱。”
“而且,很可能和右贤王有关。”
申屠嘉此言一出,周仁当即眼前一亮!
只略微纠结了片刻,便将手中毛笔放回案上,正襟危坐,摆出一副竖耳聆听的架势。
见此,申屠嘉暗下自嘲一笑,似乎对自己将刘荣的情报,或者说推断据为己有感到了些许羞愧。
但很快,申屠嘉便也从那莫名的情绪中缓过了神。
——未来这几年,匈奴人内部或许也会有动乱,确实是刘荣一语点醒了申屠嘉。
但刘荣一没有拿出证据,二没有给出切实可靠的消息来源和渠道;
所以本质上,刘荣顶多只能算是提出了一个可能性:匈奴人内部,‘或许’会发生关于右贤王的动荡。
而申屠嘉赞同这个结论、认可这个可能性,是经过自己严谨推理后所得;后续的验证,也同样需要申屠嘉去头疼。
最主要的是:无论如何,申屠嘉都不可能透露出这个消息,是刘荣提供给自己的。
不是因为申屠嘉对刘荣这個皇长子,有什么特殊的情感或立场偏向。
仅仅只是因为汉家,尤其是现在的汉家,绝不能发生一场关于‘皇长子、准储君可能把手伸到了草原’,而引发的巨大政治动荡……
“去年,我汉家先帝驾崩,新君继立;”
“草原上的匈奴人,也同样是在短短几年前,失去了上一代单于:挛鞮稽粥(老上)。”
“——老上单于死去之后,匈奴单于庭发生了政变,这是已经得到长安侯验证的消息。”
“而发动那场政变的右贤王,最终却并没有如愿坐上单于大位。”
“如今的匈奴单于,是老上时期的左贤王:挛鞮军臣……”
好歹也是曾经,能凭实力走进太子宫、成为天子启班底心腹的青年才俊。
即便特长是医术,但也终归是当朝九卿郎中令,周仁不至于连这点政治敏感度都没有。
只需申屠嘉这么轻轻一点,周仁当即便是一拍大腿。
“没错!”
“在老上死后,右贤王确实曾在单于庭发动政变!”
“——而且还失败了!”
“虽然后来,长安侯传回了‘新单于军臣宽恕了右贤王’的消息,但一想便知:军臣再怎般昏聩,也绝不可能留右贤王这祸根。”
“就算没有‘从速除之’的想法,也绝不可能允许右贤王发兵南下,凭借自我汉家边墙掠夺的物资、人口强大自身!”
“而右贤王无法南下,便意味着我汉家的边墙,基本不可能出现数量超过千人的匈奴胡骑……”
越想,周仁便越觉得事实就是如此,面带雀跃之余,更是恨不能在脸上明写着:丞相不愧是老臣,果然深谋远虑!
倒是申屠嘉,被周仁这无比崇敬的目光直勾勾看着,一时也有些害臊起来,在意识深处,也莫名对刘荣生出了些许赞赏。
心里是这么想,申屠嘉面上却是沉沉一点头。
稍吸一口气,思虑片刻,又微微一摇头。
“话虽如此,但究竟真相如何,还是不好说的。”
“北蛮不曾开化,共帐而居,连父子、叔伯、兄弟共妻这样悖逆天伦的事都做得出来,自不能以常理度之。”
“——我认为,陛下可以借这次的机会,试探一下匈奴使团。”
“就做出一副‘我汉家已经知道匈奴右贤王危在旦夕了’的模样,稍微强势一些。”
“如此一来,非但可以探出匈奴人的虚实,也可以尽量保全我汉家的尊严。”
“毕竟和亲这种事,无论再怎么粉饰,都终归是极尽屈辱的……”
“能少给匈奴人送一些陪嫁物什、打压一下匈奴使团的嚣张气焰,陛下心里,也总能舒服一些……”
随着话题开始提及和亲,周仁面上雀跃之色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含屈辱、悲愤,却又万般无奈的复杂神容。
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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