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扶砚一膝跪下,项上玉佩正好落在他心口处,摇摇晃晃在他胸前撞了几下,磕在他胸骨上闷响几声,反扣停住。
他抬起头来,眸中如山林骤起迷雾,蒙了其中万千,他道:“教主要的我都有,教主要看什么,我都可以,何必再寻旁人?”
莫念起身端坐,不看他,“王爷有所不知,我做人就图新鲜,且南疆林子大,我想上哪棵就上哪棵,守卫……侍从……男宠……”
门外风停,下起雨来,泥土的气味尤其浓厚,火蛇自空中划过,照亮商扶砚右侧划伤的脸。
血已干透,在他面上平添了一抹阴戾,云中雷声裂响,他笑起来,无声无息,“如何都可以,教主想要如何新鲜?我都给教主变来。”
莫念猛地低眸,目光如利刃一般,恨不能剜出他的心看一看究竟黑白。
商扶砚半似央求半似癫,双眸如有钝齿,一丝一寸推移,靠近。
有些东西仿若就此磨入血肉,莫念在他神情之中摄入了些许痛觉,钻入心底深处,并不尖锐,却隐隐作痛,摸不着,剜不去。
他眼中似珍藏了一片烧尽冷透的残迹,炽烈与死寂交融,她越看越战栗,冷声道:“滚出去。”
竹楼之外大雨滂沱,火蛇横行,雨箭自云中射落,击穿竹林薄雾,雷声闷响,水汽在房中弥漫,浸起阵阵竹香。
商扶砚起身又停住,唇角扯出一缕笑,眸中有光,似掩于雨雾中,“是……”
那声音轻薄,揉碎了混在雨声里,莫念狠狠睨着他,如发怒的幼兽毫不掩饰自己的獠牙。
商扶砚抓起案上墨蓝的衣袍,墨玉蹀躞在他手中银边光转,乌紫剑鞘暗纹隐动,他转身离开,极小心地关了门。
房门轻响一声,雨声穿透竹楼灌入耳中,雷鸣似在莫念心底与脑子之间回响,她走到香几前,粉彩琉璃香炉是商扶砚先前带来之物,她看了一眼,知其非南疆物件,却记不起是哪里来的。
龟甲灼契之后裂纹干枝错乱,她拿起细看,一阵麻木自四肢蔓延而起。
商扶砚将衣袍丢在地上,断魄竖立在旁,于门边坐下,背靠墙板,寒风碎了雨,泼在他身上。
尚且未至暮时,天色在雨中渐渐亮起,他握起胸前玉佩,翻转,白玉之上一尾灵蛇,雕工拙劣,他捏在手中摩挲,衔于唇间,闭上眼。
雷鸣翻滚,雨沫飞洒而来,他仰头往后,颈上雨沫开始聚集,化作滴滴晶莹,顺着他脖颈滑落,延至锁骨处拐了弯,与旁的雨滴聚合,落往他胸前,腰腹,最后自他背脊处滴落。
……
“扶砚哥哥,这是我做的,送你的!”
商扶砚手握一只冰梅青釉瓶,藏于墨蓝缎袍袖中,背在身后,瓶中是已化开兑好的浮生散。
莫念面前,翘头长案上玉屑凌乱,一碗甜汤在侧,早已凉透,未曾动过。
一方螺钿金箔山水屏在她身后,她一足曲坐着,一足伸出,双手举高摊开,手指纤细,微微动作,将玉佩挪至两手之间,又伸高些许,一双桃花眼晶亮闪烁,活似自山水画中走出的仙灵,正向他呈上宝物。
她双手划痕遍布,指尖挫红,手中玉佩蛇影生硬弯曲,亦染了血迹。指掌之间的魂铃她从不离身,如今搁置身侧,商扶砚低眸一眼,她挪了一下,用脚趾撩开,听者闻之,幻影入神。
他将毒瓶收紧于手,断魄置于案前,墨玉蹀躞空余一只荷包。
莫念没等他坐下,起身将他抱住,“哥哥何时娶我?我等不及了。”
异香入息,他瞬间警觉,将她推起,五指捏紧她纱衣轻覆的肩,“别急,待我备好大礼送至南疆。”
珠色裙摆在脚边皱卷,她自己踩了一脚,鸢尾花蝶皆是银丝所绣,她抓起抖开,低头去看,“嗯,但我想跟着哥哥出门去玩儿,还有……”她抬起头来,“皇帝还没见过我呢。”
商扶砚眸中似有刀刃半开,问道:“你想见陛下?”
莫念不知他为何紧张,眼珠转了转,懵懂点头,“是啊,你我成婚,可不得要与他说一声?”
商扶砚将手中毒瓶放入荷包中,看她一眼,拉她坐下,接过她手中白玉,用指腹擦去玉上血迹,“很漂亮,只是……不必如此。”
莫念未有察觉,侧倒在他肩上,垂眸理顺身上纱衣,袖摆凤蝶银绣穿花,她指上轻抚,两颊绯红,“你们龙霓人喜欢互相送礼,我不知道有什么能送哥哥,他们说哥哥身上从无白玉,我便想着给哥哥弄一个。”
商扶砚将手中白玉轻置于面前长案,正身低眸,那块玉石未在他眸中激起丝毫波澜,“大炎上下皆知,我是孽子,配不得白玉。”
莫念闻言坐起,望着案上玉佩出神,她一番思量,自一团彩绳中抽出一根黑绳,绕在两手食指之间,扯直,“物件是物件,人是人,哪有谁配得,谁又配不得的道理?自是喜欢便可。”她将黑绳从白玉上打好的孔洞穿过,跪起身来。
和田白玉透雕灵蛇衔尾,白鳞于蛇身隐现,商扶砚侧耳听她说话,看着玉佩从眼前落下,胸前一寒。
莫念将玉佩系在他颈上,藏进他的衣裳里,双手扳过他,打正面看了看,“嗯,这样便好,若有人发现,你就说是我给的,有我保护你,谁也不敢说什么。”
“你……保护我?”他抬手触及心口处,衣袍之下多了一块坚实之物。
莫念眉眼生出几分傲气,转过身去,背对他,于一旁水盆中清洗手上血迹与脏污,“没什么不可以的,我五仙教统摄南疆,就算是皇帝,也要给我三分薄面,旁人更不必说。”
商扶砚眸中锋芒乍起,又在她转过身来时隐去,“阿念本事大,大炎无人能及。”
案上一方帕子,柔丝之上绣有花蝶,莫念拾起擦了手,将脚边魂铃戴回手上,银铃碎响,她鬼隧道:“这话你我说着便好,莫跟旁人说,就怕那心思多的。”
……
夜深梦浅,雨停风收,竹楼裹在虫鸣之中,有人上来,断了商扶砚清梦,他睁眼望见楼外刀月,一个人影出现在眼前。
“这位兄台,我是来赴约的,教主可在里头?”
身上雨水不知何时干透,商扶砚站起,比他高出半头,他拾起断魄,道:“教主睡了,你可以回去了。”
房门打开,莫念睡眼朦胧,一手揉着眼睛,一手拉着门,手银铃轻响,她模糊道:“没事……你进来吧。”
商扶砚一臂抬起,将那男子拦下,目光落地,月淡影重,睫羽在眼下勾出一道寒意。
他不说话,挡在两人之间,那男子以为自己做错了事,慌神后退。
莫念缓了睡意,将他手臂推开,“你是不是有病啊?”
商扶砚转身面向她,遮了身后灯与月,“教主,夜深了。”
莫念取下腰间令牌,塞在他手里,“你该干什么自己去吧,拿着令牌自己找个地方住,我得空了再招呼你。”
青铜令牌篆刻巫文,商扶砚看过,握在手中,又跪下,“属下哪里都不去,就守在这里。”
“你是什么嗜好啊?”莫念抬脚踩在他肩上,用力将他往门外蹬,“你跟我回来就为给我添堵是吗?是不是皇帝叫你这么干的?”
商扶砚往后倒去,又即刻跪起,“属下只想在教主身边,哪里都不想去。”
“来人!”莫念怒目大喝,后又压了声色,冷淡道:“把他拖下去,打一顿。”
暗卫自檐顶翻落,将商扶砚押下竹楼,泥地湿泞,烂过浆糊,他们将他按倒,拳脚如雨落下。
他咬牙蜷缩,不吭一声,莫念立于瞭台檐下,居高观望,竹楼四周渐有教众围拢而来,手中皆提纱灯,似自天上飘落的星点,照见商扶砚一身污迹。
竹楼层高九尺,莫念屈肘叠臂,撑着瞭台栏杆探出身子来,高声道:“商扶砚,你最好想想清楚,南疆圣域,到底谁说了算。”
“除了让我离开,教主说的任何话,我都愿听从。”商扶砚一掌击地,翻转起身,地上泥水于他周侧溅起幽花数朵,花开即碎,化作无数针芒,射向暗卫双眼。
他腰腹臂膀丝缕未着,泥污粘附,脸侧乌发滴着水,水污在他身上流淌,他擦去唇边血迹,目光扫过周旁星灯,暗卫及时躲过,擦了擦脸,复又冲将上来,他抬眸看她,忽而一笑。
几名暗卫将他踢到,再次按在泥水中,莫念神色比云中寒月清冷,似看着什么寻常之事,耳边传来教众杂乱的议论声。
她看着他在泥水中蜷缩,泥污逐渐模糊了他的脸,有些不悦不知从何而来,她下令制止,“够了,停下吧。”
暗卫停收告退,身影飞掠,隐入竹林之中,商扶砚起身观见,将面上泥污抹去,“教主可还有其他吩咐?”
莫念居高临下,于竹楼之上孤影一抹赤红,她抬手于耳侧轻摆,银铃微响,“你先去洗洗吧,恶心。”
一教众前来领他,“王爷,您这边请。”竹楼一旁有一耳房,那教众引他前往。
他生根一般站着,直至莫念回房,前来赴约的男子下楼离开,方才挪动。
耳房坐西朝东,南面炉火上置一大口铜锅,金铜之中蓄满了热水,木质浴桶置于北侧花鸟纱屏之后,墙面高悬一幅两生花海图,图下翘头香案香烟缭卷,那线香显然是刚刚燃上。
那教众生得白皙,发冠黑皮银扣,苍色衣袍暗绣火焰团花,他一面为他倒水兑水,一面瞧他动作脸色,试着与他闲谈,“王爷,您怎么又回来了呀?教主留人是要给旁人看的,您这不是自讨苦吃嘛……”
商扶砚抓起木瓢舀水浇在身上,“……给谁看?”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