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泠在他怀中笑起来,声音轻柔:“大人,我哪里跑了?不是在荷花池旁边等您回来么。”
回答她的,是萧琮越发紧的怀抱。
萧琮很少在床榻以外的地方展现出占有欲,何况身后还有那么多随从护卫跟过来。楚泠被他手臂勒得有点痛,忍不住拍了拍他,然后对他道:
“大人看这景色,像不像你同我奏过的那只曲子。”
萧琮看过去,接天莲叶无穷碧,莲池广阔,雨停了后,甚至连月亮也在空中朦朦胧胧地出现了,恰合了这曲谱所形容的意境。
莲池夜月。
萧琮的声音有些嘶哑:“嗯,像。”
“我们回去。”
说完,他将楚泠一把打横抱起来。
后面乌压压的一片人都惊了,自发地让出条道路。随后面面相觑。
心里都知道,原来姑娘没有跑,其实是摆了朱红一道。
也很清楚,经了这一次,她在大人心中的分量注定再也不同了。
他的怀抱是湿的,楚泠有点不舒服,想下来,却被他恐吓:“再动,直接摔了你。”
楚泠不动了,也知道他注定不舍得,环着他问:“大人要抱我回东侧院?”
东侧院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副完全没有住过人的样子。萧琮也没想到,她为了摆脱困境竟然能做的这般绝。
“去正院。”他说罢,便稳稳当当地抱着楚泠,大步回去。
楚泠在他怀中,能感觉到衣裳下饱满鼓胀的肌肉轮廓,亦有些出神,三年前似乎还没有这样好的身形,他毕竟是个文官。也不知这三年过去,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大人,”她想到什么就问了什么,“难道大人每天偷偷在府中练武吗?”
萧琮道:“会练一些。”
但不是偷偷。
梁国向来青睐的是文武双全的人才,先帝尤为如此。他一开始,的确是想搏得更多先帝青睐,好能扶摇直上。
可是后来,则变为了防身和自保的必要手段。毕竟在这梁国,敬他怕他的人不少,想杀他的人也不少,这两种态度,也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从前的文官,如今已经拿过剑,弯过弓,剿过匪,也手刃过政敌了。
荷花池离正院近,萧琮已经迈进了门槛,他身形高大,抱着楚泠,让楚泠觉得世界都高了些似的。
她还是头一回来正院,自然第一次看见这里头的景色。
和东侧院不同,正院的摆设更为规整严谨,毕竟是一朝太傅的日常起居之所,风格简明端正。
也并未倾注任何带有萧琮个人特点的东西,仿佛若不是萧琮,任何一人住进来,也是这样的。
楚泠怔怔地想,萧琮这三年,在朝中的威赫可见一斑,但是在个人生活方面,他却将自己的喜好毫不留情地抹去,仿佛他自己的需求一点儿不重要。
简直没有人气儿。
正院的卧房也是如此,楚泠一路被抱过去,然后就被放上了榻。目之所及,全无一丁点带有生活气息的东西。
萧琮低头看着榻上的人四处张望:“看什么?”
“在看大人房中的摆设。”楚泠乖乖回答,“大人素日,真是好没情趣。”
情趣二字,让萧琮怔了怔。也头一回开始重新打量自己的房间,越发觉得像个古板的书斋先生,的确有些太过简单。
可是楚泠若是来了,这一切就变得有些不同。她是房间里唯一鲜活的东西。
楚泠见萧琮朝自己走过来,便道:“大人,饿。”
那盘连下人的伙食都不上的蔬菜,又浮现在了萧琮的脑海中。
他顿了顿,往后退了一步,放弃了想再去抱她的想法,传唤下人道:“上一些夜宵来。”
楚泠发觉自己越来越莫得透他的脾性,开口道:“大人,不是夜宵,我晚膳也没吃呢。”
萧琮闻言,愈发为下人的怠慢而发怒。他将她接到自己府上,结果不过一时不察,便让她过的日子连下人都不如,怎能不觉得后悔。
他又问:“为何要在荷花池边,可又淋到雨?”
她身子那么弱,万一淋了雨又生病,前面的补药岂非都白吃了。
“没有淋到雨。”楚泠开口,“我才不像大人这样傻,都不打伞吗。”
普天之下,现在只有她一个人敢拿这个词说他。
可萧琮没有生气,他嗯了一声,反而像是承认了。
是傻,一开始真的以为她跑了,像是什么心理阴影。满京去寻,她原来并未出府。
甚至还调动了季家军。恐到了明日,满京城都知道他萧太傅动了大批精锐,去寻府上的贡女。
外头季家军那边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让姜寅先出去,跟季衢轩说人找到了。
夜宵上得很快。顾及着萧琮今夜回来,夜宵的菜色甚至比素日都还要丰盛。
豆腐皮包子,里头晶莹的鸡丁蘑菇丁用鸡油煨过,瑶柱粥,鲜嫩可口。还有三荤三素菜式,样样都是花功夫的。
这些东西都不是迅速能端上来的,得破费一番功夫,府中的厨房必定是一早便备下了。
更加证实了楚泠的猜测。
萧琮见她吃的香,越发觉得愧疚,他问:“为何选在今日晚上将计就计。若是我没提前回来,你难不成要在荷花池边站一晚上吗。”
只是看到桌上那些菜色,他心中也隐隐有了答案。
“这些日子,大人只让我不能出府,却没说连东侧院也不能出。”楚泠道,“大人要回来,姜大人必定会报府中上下,都做准备。只需要看看各处准备,以及厨房菜色,大概就知道大人回来的时间。”
萧琮盯着她:“公务繁忙,说不准是否会被陛下突然叫去哪里,无法按计划回来。”
楚泠喝下一口粥:“那我就在荷花池边等一晚上。”
“反正,我待的时间越久,大人越心疼,是不是。”
萧琮这下无话可说。或许连他也没有想到,原来她是这样见微知著又有计谋的一个人。
而且她也赌对了,他是真的会心疼。
在满京城找她的时候,他心中尽是恨意,可随后知晓她受了委屈,那恨意便变成怒气,他的人,在他不在时被这般对待,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的心几乎快碎掉。
“胡闹。”萧琮板着脸训斥。
若是真的在荷花池边站一晚上,哪怕这是夏日,可刚经了一场雨,她的身子也会出大问题。
可是他边训,却边帮她擦去唇角沾上的一点粥。
“大人不舒服吗?”楚泠用完膳,饱了,见萧琮没吃,时不时还皱着眉,忍不住问。
“嗯。头痛。”萧琮道。
楚泠净了口后挪过去,给萧琮轻轻按太阳穴。
这些日子她读了医书,又掌握了些按摩之法。
萧琮却握住了她的手:“不用了。”
刚刚才在他府上受了委屈,萧琮暂时不想让她做这样的事情。
房间内一时安静。
烛火忽然噼啪跳动了下,外头,婢女来小心翼翼地收走用完的膳食和碗盏。
萧琮此时心头的情绪很复杂,他看向楚泠,似乎还有些不敢相信,她是真的没有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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