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吃了午餐。
食材是从冰箱找的,裴珺安无心做饭,只简单煎了牛排拌了沙拉。
他没什么胃口,被周煜贞催了才小口咀嚼着,食物吃在嘴里也尝不出太多滋味,目光漫无目的地移,从窗外还是落回了对面的人。
周煜贞坐得端正,甚至开了一瓶红酒,动作和在餐厅时一样从容,正将肉切割成均匀大小的块状。
他的手修长洁净,玉石般的颜色,皮肤下的血管脉络就衬得格外分明。而过去,也是这双手,在价值连城的合同上签名,在他每一寸肌肤按下印章。
周煜贞让他感到安全,靠近就像倚靠着山石。以前他很害羞地说,你知道“玉山”吗,我觉得很贴你。周煜贞笑说,只知道玉山倾颓。
裴珺安放下餐具,感到一种违和。
窗外的椰林在灰光里静止着,宽大的叶片不再摇晃。
空气也静止,却是热的,黏稠的,裹在皮肤上,像一张湿网,将人密不透风地包裹,带着一种草木与湿土混合的腥甜气息。
天气如此不寻常,周煜贞却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难道是因为他太冷静自己太容易焦虑?
裴珺安愣愣地看他收拾好餐盘,看他走过来握自己的手腕。
周煜贞的指腹在他脉搏处安抚地蹭了蹭。
“睡一会儿,”他低声说,“今天起早了。”
“……好。”裴珺安点头,看着他,又感受到那种安全,自我宽慰地想,应该一觉起来事情就都解决了。
他被周煜贞忽地抱起,连忙搂住了对方的脖颈,下意识贴得更紧,然后到了沙发边,被轻轻放下。
男人拿来旁边的薄毯,盖在他身上。
裴珺安微微侧着,寻求庇护似的,拉住他的手舍不得放,脸贴着枕着,嗅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然后更用力地握紧,似乎这样就能将周煜贞的镇定情绪吃进自己胃里。
周煜贞笑了笑,指节曲起来,轻轻顶住他柔软的面颊,又刮弄小动物似的碰了碰,说:“睡吧。”
好像的确有效,裴珺安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松弛下来。
摇摇欲坠的安稳中,他终于浅眠。
觉很轻,裴珺安竟然还有功夫做梦,而梦境也支离破碎,吵闹声仿佛隔着层水膜,朦朦胧胧听不清,一会儿是祖母严厉的训斥,裴嘉时的冷眼,一会儿又是大学时期乱七八糟的回忆。
裴珺安想抓住什么但是一直在失败失重,他成了箱子里的小球,在梦境里东倒西歪。
四周总是很暗,墙壁泛出潮气,他听到一墙之隔无休无止的雨声,伸出手却摸不到东西,而回忆的音效还在继续。裴珺安迷茫地,想找谁却不知道找谁,想开口却怎么也喊不出声,进退两难。
悬而未决的不安,像一根细细的,埋进皮肉的弦。
“轰——”
雷声沉闷响亮,他被惊醒,猛地睁开眼。
被魇住了似的,裴珺安心跳又急又乱,呆呆地,眼睛眨也不眨,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窒息感还未完全消散,与现实中湿重的空气混杂在一起,让他胸口发闷。
屋里已经很暗了,大概是为了省电,只有一盏应急灯还亮着,投下小片微弱的光晕。
周煜贞不在他身边。
他抿唇撑起身,朦胧看到一个身影正站在窗前,似乎是在检查卡扣,而木质的窗框发出吱嘎声响,不需要听也知道,外面的风更大了。
似乎有“沙沙”的,蚕食桑叶般的声音。
下雨了。
裴珺安偏过头,窗外,狂风呼啸而来,卷起地上的沙石,将椰林吹得疯狂摇曳。海天界限已经消失,只剩下一片狂乱的灰墨,翻涌起连绵的白沫。
诡谲的是,在他分去注意之后,雨点几乎是立刻毫无预兆地变大,密集而沉重,砸在木屋的屋顶上,发出一阵阵鼓点般的急促声响。
天色如同末日,瞬间连成一片巨大的雨幕,模糊了整个世界。
“老公……”
裴珺安心里沉甸甸的不舒服,声音因为刚睡醒而有些沙哑。
周煜贞回过头,问:“吵到你了吗?”
他看了眼袖口和手臂,往洗手池那边去。
“没,下雨了,很大。”裴珺安摇了摇头,下意识去摸手机,想看看时间,也准备给褚舟元他们发个消息,问问外面的情况。
他记得,应该是随手放在了旁边的茶几上,伸手去摸,却只摸到一片冰凉的桌面。
裴珺安皱起眉,又在薄毯的缝隙,甚至沙发夹层里都找了一遍,依然没有。
他的外套因为动作而滑下来,布料堆叠在手腕处,干脆脱掉它,起了身往床边去。
大概是怕碎掉,那张木桌上的花瓶已经被收回柜子里去了,裴珺安只在上面看到几本书。
他往床上看去,不死心地掀开叠好的被子,又翻找起来,动作越来越急。
找不到。
哪里都没有,他把可能的地方都找了一遍,手机却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裴珺安看回桌面,挫败地不安地,把书一本本重新码放,书脊对齐,边缘理成一条直线,然后往厨房那边看了一眼。
周煜贞垂着眼擦手,黑色大衣版型依旧挺括。他一向高挑,在这样的风雨、暗灯、木屋之中,竟然像个才执行完任务的完美杀手。
他偏过脸和裴珺安对上视线,往他这边走,喊了句:“安安?”
裴珺安下意识用指甲掐着掌心,问他:
“我的手机呢?”
“老公,”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但尾音还是控制不住地发着颤,“我的手机呢?”
周煜贞的脸在晦暗光线里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你睡的时候,我看到电量不高,就帮你拿去充了,暂时还没满。”
他说着,距离越来越近,语气一如既往地淡而温和,可裴珺安却觉得遥远。
“在哪儿充?”他听见自己用一种近乎紧绷的声音追问。
周煜贞沉默了。
“没事,老公,”裴珺安伸出手,掌心向上,“那我看你的。”
周煜贞看着他,没有动,那双形状优美的眼里,透出一种裴珺安看不懂的、近乎无奈的平静。
“老公,把你的手机给我。”他说。
“安安。”
“你——”裴珺安的声音陡然拔高,又戛然而止,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向前走,伸出手想去碰男人的衣袋。
周煜贞握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不重,但无法挣脱。
他把人圈进怀里,叹了口气:“你听我说。”
周煜贞的语气和神情,都和平时一样,冷静,且不容置疑。
“说什么?”裴珺安的弦崩断了,一寸寸地挣脱开那个怀抱,抬起头,眼眶泛红地看着周煜贞,“说你是在骗我,一开始就在骗我是吗?”
一股寒意比屋外的风雨更甚,打得他几乎要发抖。
自己就这样像个蠢货?
他到床边就想起来了——在天气彻底变差前,周煜贞打了那通电话,然后认真和自己解释。
可无论神情或语气都太平静了,平静得不合常理。只不过因为那是周煜贞,裴珺安就没有想太多。
但再回想,从挂断电话到安慰他的整个过程,周煜贞都过分滴水不漏,一点别的情绪也看不出来,甚至没有表现出一丝计划被打乱的不耐。
裴珺安多少还是了解他的吧?这样脱离掌控、脱离程序的事,可周煜贞说出的那番话,目的只有安慰自己,或者说稳住自己。
所以骗他的目的是什么?不让他害怕吗?
如果真的只是几个小时的风暴,有什么必要这样?还收走他的手机?
虽然对很多事漠不关心,但裴珺安上船前好奇问过,到时候他们用什么网络。
褚舟元说,为了保证绝对的私密性,这片群岛是禁止无人机与卫星定位设备的,也屏蔽了所有公众网络,只通过信号中继塔接驳了一条专线V·P·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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