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如何“惩罚”,端看眼前人是否如实以告。
“说说看吧,为什么倒掉药?想起什么了?”
辛师的语调冷淡,落在少年耳中,却如疾风过海,卷起最深最黑的记忆,如同浪潮一般瞬间淹没了他。
她所指的,是不堪的碎片吗?那些暗无天日的地下室,刺骨的铁链,无边的绝望……可他的记忆零零散散,除了丑恶的疼痛,连他自己也无法拼凑出完整的真相。
该如何说?
还是说……姜密无声瞥了一眼辛师,是那些更隐秘的、灼热的,那些混账的、大逆不道的梦境记忆?
在那些旖旎的梦里,没有铁链,没有地下室。只有她散落的墨发,以及他自己,在她身下,在她眼中,彻底沉沦,万劫不复。
如何能说……
姜密根本无从开口,下意识摇头否认。可这一瞬的迟疑,却被辛师捕获。
真讨厌啊,姜密什么时候也学会对自己说谎了?
这模样,明明想起了什么,却竟连她也要隐瞒。
姜密这一刻的迟疑,在辛师看来,却像是一种权衡后的否认,一种隐秘的背叛,足以点燃她的怒火。
“呵……撒谎?”
她抬起脚,踩在姜密肩上,用力,让他伏跪得更低,几乎完全伏于她足下,如同最驯服的犬。
她可以捡回他,救活他,自然也可以丢弃他,毁掉他。把他带回城主府,已经让自己破例一次,若他决意做一只不听话的、噬主的犬,辛师绝不可能留这个定时炸弹在身边。
“姜密,你当我是谁?”
“你这条命,我救得,也收得。”
姜密抬起眼,眼神有些恍惚。
他是谁?
他只是一堆烂在黑暗里的泥,在那无尽头的夜里,唯有她曾伸出一只手,成为了他唯一的光,他的全部信仰。
唯有辛师。
她是将他从地狱拉回人间的神祇,也是他所有罪恶幻想的源头。
过往如刀,他不敢、不愿再拾取。姓名、身世、来处……皆可抛弃。
他只知道,若无辛师,他早已溃烂,早已死去。
一回,两回,他的命,早就是她的了。她不记得了,那便不要再提起。
因为他狂妄自私,他大逆不道,不知何时起,竟想独占他的神明。
他垂下了长长的睫毛,掩去所有野心。如同一头被驯服的、放弃了抵抗的小兽,用手掌托起她裸露的纤足。
而后,侧过头,将一个滚烫却虔诚的吻,轻而缓地印在她冰凉的足踝上。
辛师僵住。
少年的动作极尽臣服,但抬起眼时,眼神却乖觉而危险。
他看着她,笑了笑。
“我是您捡回来的狗。”
“是生是死,全凭大人一念之间。”
“姜密别无所求……只求能永远留在您身边,哪怕只是……摇尾乞怜。”
———
辛师后半夜睡得并不安稳。
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姜密变成了一只通体雪白的大狗,不吵不闹,她走到哪儿就跟到哪儿,她要出府,大狗竟张开口,湿漉漉地叼住了她的官袍后摆,任她如何呵斥也不松口。
以至于卯时起床时,辛师脸色黑如锅底。
伺候梳洗的淡月察言观色,猜到几分,倒也未多嘴,只是娴熟地替辛师绾好发,穿戴好官袍。
天还没亮,城主府外马车却已早候在一旁。
辛勤的大通城主大人有个习惯——每日天擦亮,便准时坐镇明政堂。
天天如此,风雨无阻,雷打不动,直直感化得大通城一众僚属涕泪交加,纷纷将上值时间提前了半个时辰,夹紧尾巴恭迎城主。
毕竟迟到的“关怀”,是辛城主亲自相赠的“劳逸结合”关怀大礼,足以让人脱层皮。
不过今日,案前的城主大人似乎有点心不在焉。
户房主簿柳文渊捧着一叠黄册,躬着身子,硬着头皮第三次开口了,声音都带着颤:
“大……大人,本月流民籍册都在这里了……新增了十七户流民,其中十一户都是从北狄逃来的,说是那边闹了蝗灾……大人您看,该……该如何安置?”
辛师坐得端正,脑子里却一遍遍浮现着昨夜少年仰头看她的模样——那双眼睛自下而上攀着她,钩子似的。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对那张脸确实有点上头。
她一向想要什么就去争,可奈何这小子身上有些麻烦,似乎不小,还藏着掖着,令她实在有些窝火。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
远离纷争,她所欲也,姜密那小子,亦她所欲也。
可哪一个是鱼,哪一个是熊掌?
辛师心烦意乱。
“……大人?”柳文渊的声音带着哭腔,都快给她跪下了。
辛师猛然回过神,望向柳主簿汗津津的额头。
“按旧例,先在城外义仓暂住,等核验原籍后再安排耕地,”辛师奇怪地瞥他一眼,“这点小事也需问我?”
柳文渊:“……”
他这下是百分百确定城主大人方才魂游天外去了,但他不敢点破,苦着脸,赶忙解释道:
“大人明鉴!是下官没说清楚……实在是这几个月北狄蝗灾泛滥,逃过来的流民数量突增,城外义仓就剩五间空房了!”
柳主簿的眉毛皱成忧国忧民的形状,“下官是怕安置不下,流民心生怨怼,闹将起来……毕竟‘不患寡而患不均’啊大人!”
辛师摸了下鼻子,轻咳一声,难得有走神时被抓包的心虚。
北狄蝗灾么?
她眉头微皱。
原本按理来说,北狄流民死活关她大景边城屁事?两国过去恨不得把对方脑浆子都打出来。
可五年前的京元之乱让双方都伤了元气,这几年都在修生养息,这才勉强维持了几年表面和平。
近一年,北狄谈和意愿倒是越发明显。
半月前北狄遣使团入京,第一个经过的就是她大通城。彼时她设宴款待北狄骨都侯,看得分明,北狄所携之礼堪称诚意十足:
有最上等的汗血宝马十匹,有北狄稀有的玄狐氅百来件,有传言能延年益寿的西域蜜蜡二百颗……
这些都不足为道。
重要的是,骨都侯当庭献上了两册文书——战俘名册与释放文书。
北狄表示,愿意无条件归还历年掳走的所有大景战俘。
其中不乏当朝将士、官员的旧员部下、亲属友人。
两册文书一出,直接在大景朝野掀起了巨浪。
辛师心底对狼子野心的北狄是半个字不信,但那待释放名单里,有不少她过命的兄弟,且若能暂缓兵戈,她自然乐见其成。
没有一个将领热爱战争,哪怕她深谙其道。
景帝与北狄来使相谈甚欢,立下盟约,停战十年,开放边市,互通有无。
而这两国边市,首属大通城。
只是,她前脚方遣银朱“护送”使团离开,大景相关文书细则还没到她手里,北狄流民后脚就蜂拥而至。
果然是一件棘手之事,难怪柳文渊这老油条也感到犯难。
若是冒然放他们进城,且不说所耗费庞大,倘若混进一两个北狄细作,更是隐患无穷;
但若是不放,此刻城外空余义仓已不足,若因此起纷端,流民闹事,被有心人抹黑为“大景排斥北狄民众”,便是在两国建交的节骨眼上捅刀子,后果更不堪设想。
而眼下,北狄蝗灾不可能在短期内解决,流民只会越来越多。辛师略一沉吟,果决下令:“流民之事不可再拖。”
“柳主簿,你这就去州府报备,就说咱们城邑流民日增,旧义仓容量不足,申请扩建。”
见柳主簿要躬身应下,辛师又补充道:
“扩建的地界就选义仓西侧那片荒田,之前我看过备案,是无主之地,不用费功夫协调田产。”
“至于木料、砖瓦,让你手下的人列个明细,优先用去年修缮城墙剩下的旧料,不够的再从本地商户采买,账目要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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