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霆的身影消失在黑罩下的时候，白汤仙人正蹲在盘腿坐的听川身边，从怀里摸出把瓜子分给他。
边嗑边嘘唏：“真不亏是上天入地第一战力……小仙也算是近距离观赏过战神大人痛打落水狗……草，战神大人呢？！”
听川却已经无力同他玩笑，鬼帝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宛若一记重锤，直直砸到他的神魂上，瞬间将听川砸得灵魂出窍，不可思议地想：许霆把心脏给了他们是什么意思？
他有那么片刻甚至怀疑自己还在法臬的造梦中，不然为什么所有人都对许霆失去心脏这件事态度自然，毫不惊讶？
听川上辈子讨厌的人很多，上到天道下至不好吃的兔子，但凡一点不如意他就要骂两句，当然被骂最多的还是许霆，他一度以为自己是真心憎恶镜缘战神。
然而此刻忽然听闻许霆在梦神天规的天惩下赔给鬼帝一颗心脏，却激起他心中无穷的恐惧和绝望——那许霆岂不是再也没有机会下凡为人了？
那我们——那我们——
在人间时的欢愉只能是漫长生命中的昙花一现吗？
听川用力闭上眼睛，很快对鬼帝的恼怒和梦神天规的怨恨就取代了他的怜悯。
许霆想杀便杀了，秋坟鬼是什么杀不起的东西吗，何必罚得这样重！
究竟什么为公，什么为不公！
怒火在他胸腔内不断酝酿，报仇的种子一旦生根发芽，就再难剔除。
幸而困住许霆的那个黑罩子是鬼界至宝，可以封印五感，就算将此地搅个天翻地覆，许霆也不会知道。
因此听川在白汤仙人急得拍打保护罩时，随手在他太阳穴上点了一下，白汤仙人应声而倒，听川放心地从罩内走出来，耳畔是五方鬼帝不断回荡的狞笑声。
听川掐了个法诀，哑声道：“梦神天规在上，本妖仙绝没有滥杀无辜，请天道见证，一切皆为了惩恶扬善，拯救镜缘战神！”
随即法诀不断上飘，砰然炸响在半空，消失不见。下一瞬不等他抬手，煎人寿就像认主似的呼啸着出现在听川掌心里。
等到东方鬼帝发现他时，摧枯拉朽的剑气已经近到面前！
他们短暂镇住许霆已是强弩之末，没想到仙力低微的妖族小辈也敢趁此时偷袭，当即震怒，东方鬼帝张开血盆大口，黑暗的混沌遮天蔽日般咆哮着席卷而来。
听川仗剑而立，面上挑起一抹玩味的笑。煎人寿在他手里转了两圈，仙剑当刀使，横劈下去，混沌被当空斩成两半，瞬间飘散在阴风中。
这种局面显然谁都没想到，鬼帝愣了一瞬，紧接着没由来的恐惧从心底蔓延到短小的四肢百骸。
听川看着眼前明显匪夷所思的鬼帝，不爽地舔了舔尖牙：“渣斗们，敢在战场上分神，看不起我？”
话音未落，他已经悍然而至，煎人寿冲着东方鬼帝头顶凌空劈下去。
恰巧此时，封住许霆的黑罩猛地一颤，从底部开始出现丝丝裂纹，越往上走，裂纹越大越明亮，眼看着就要冲破封印。
剩余四方鬼帝的注意力立刻转回去，只剩下东方鬼帝被听川一剑割掉脑袋！
如小山般庞大的脑袋叽里咕噜滚进奈河，霎时间被里面的阴物争先恐后吞噬。东方鬼帝摇摇欲坠，听川尚不满意，趁鬼之危，在千钧一发之际将煎人寿架在补上东方鬼帝位置的中部鬼帝脖子上，又是干脆利落的一刀！
他杀鬼宛若砍烂西瓜，一剑一个，本想按着这个顺序抡成圆圈一路砍到底，结果半道被无尽的混沌拦住脚步，耳边是众鬼声齐声厉喝：“妖族小儿！这般维护许霆，不怕你们妖仙死不瞑目！”
声音一字大过一字，逐渐融成洪浪，在听川耳边轰然炸响，炸得他神魂一颤，像被人兜头拍了一掌，眼前发黑，借煎人寿之力才勉强站稳。
——他娘的，秋坟鬼真是下血本了，不惜反噬也要一雪前耻么？
听川甩甩脑袋，在此起彼伏的回响中深吸口气，忽然邪笑着重复道：“死、不、瞑、目。”
紧接着听川没给他们反应的时间，轻柔而残忍地低语道：“我怎么不知道我会死不瞑目？”
周遭的空气陡然静下来，只剩下白狐清啸的声响。
妖仙一唤，万妖必应。不多时，就连奈何桥下的亡魂也在齐声应和！
听川懒洋洋拍手：“今天，谁杀了鬼帝，谁就是下一任秋坟鬼宫宫主，梦神山上本仙亲自请符！”
“你——你们！还有没有天规王法了！！”
“啊，等一下，”听川笑起来，自下而上瞥向他们，血红的瞳孔里有种无辜和恶意杂糅的诡异阴森，“差点忘记问，你们把许霆的心脏怎么了？如果还在，能否麻烦给我？”
鬼帝明显已经狰狞到无法维持皮相了，扭曲的皮从眼角流下来，嘴唇张合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能化为混沌中的骷髅，大张着齿骨，混沌蔓延天地，幽绿色的阴火尽数熄灭，霎时间伸手不见五指。
这时封住许霆的黑罩再次咔咔向上碎裂，速度越来越快，最终完全分崩离析。下一刻，许霆冲破封印的气流掀起吞天巨浪，随即高耸直上九霄，将听川和五方鬼帝同时卷上天！
听川一时不察，握不住煎人寿，整只狐狸宛如脱了线的风筝，被飓风刮得头晕目眩耳膜轰鸣。晕过去前脑袋里只剩一个念头：“许霆绝对是故意的！”
下一瞬，身后出现一只手，不知为何微微发抖，竟然不敢抱上去，而是等着听川如坠鸟般撞进他的臂弯，薄唇紧抿，脸色森白，修长有力的手几次三番想要碰一碰他的脸颊，最终只是筋骨突起地握成拳头。
半晌对着混沌一字一句道：“吾就是天规。”
话音刚落，顷刻间混沌俱散，留下一具缺了半边脑袋的白骨，黑漆漆的眼眶怨毒地盯着许霆，很快，一盏通体黑银色的镜子出现在他手边。
——轮回镜。
许霆并没有多看，立在半空中，侧影孤直挺拔，他低下头望着怀中人白皙沉静的脸，冷清到略带可惜地说：“早知道你想要，当年就挖给你了。”
*
听川又陷入昏睡中，好在他经历过这种状态百年，已经足够适应。然而这一觉却不太安稳，恍惚间他还惦记着攫夺鬼帝封号一事被许霆搅合了，此人果然处处跟他不对付，让他放了大话平白没面子。
随即就陷入更迤逦的梦中，他看见雷劫从天而降，照亮了漆黑的夜，同样照亮的还有地里的麦子。
熊熊大火将麦堆烧出冲天的硝烟，听川蜷缩在阁楼里，听着远处此起彼伏的惊呼声，明白躲下去不是办法，还会拖累这些农户。
那便走出去，走到雷下面，拼出来升仙，退一步大不了一死。
听川跑出去前最后看了眼紧闭的阁楼门，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条件反射，明明他不想在此刻看到傻子那张过分明媚的脸——否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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