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染好说歹说,才劝得电话对面的女人放心了一些。
他当然不可能真的让人家放下工作,大老远从海市跑回来。
祁染了解对方的性格,如果真的让她看到自己以如此低廉的价格住在这种地方,恐怕第一反应是他进传销了,哪怕自己倒掏双倍的钱,也会让祁染搬走的。
那肯定不行。
离了这个“鬼屋”,他上哪儿找这么便宜的房子去!
再者,他不想给对方添麻烦。
但电话那头仍然没有松口,“清明的时候我回来一趟,到时候你带我过去看看。”
“好。”祁染笑了起来。
到时候的事到时候再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心里挺高兴的,“等你回来的时候,我买好吃的等你。”
电话那头又嘱咐了一下,才挂断。
祁染放下电话,先在房内站了会儿。
雨后的天气总是晴朗,阳光映出房间内漂浮着的细小灰尘,在年代感厚重的各式各样杂物旁飞舞。
昨天晚上...应该是他睡迷糊了吧。
祁染摇了摇头,现在时间还早,他双手叉腰,望了眼顺着墙摆了一溜的杂物箱,深深地叹了口气。
先把这个房间里收拾收拾吧。
他去院内打水,水龙头是个简易加装的水管,水又细又小。
等待的功夫,祁染没什么事干,趁着空档打量了一下整个小院。
四方院落,亭台水榭,山石隔出不同景致,依稀有淙淙水流声,伴随着虫鸣鸟叫一起。
昨天夜半,他慌乱恐惧之下穿过的一条又一条游廊,那些鬼影重重到了白日才看个分明。
哪里是鬼影,分明是雅致枝条,框在游廊的砖砌漏花窗中,透过梅花形的窗洞,像一副幽静寂寞的古画。
祁染看着那些树,眯着眼睛笑了起来,笑到一半脸色又是一黯。
记得妈妈以前就喜欢逛园子。
她经常带自己来银竹院玩,就是因为她喜欢这里绿意盎然。
怎么就忘了这个呢。
祁染提着水桶回房,打通房东大爷的电话,“大爷,这屋里这么多东西,您看这——”
“噢!那些东西啊。”大爷声音中气十足,听不出一点心虚,“之前忘了收拾了,也没什么用了,你看着办吧,不行就拿去丢了!”
祁染无可奈何。
把电话站在一旁,他收拾了一小箱看起来最没用的东西。
箱子不轻,好在祁染做体力活在行。
春风吹过,暗自浮动花香。
临走到院门口,不知道是出于学历史而对旧物自然而然的保护欲,还是穷病又犯了,他临门一拐,鬼使神差地又抱着箱子回去了,没舍得丢。
留着吧,丢了可惜了。
他就这么把那堆箱子叠了起来,收在房间一角,背上包锁好门,往公交车站走。
银竹院是终点站,他等了一会儿,才等到公交车。
上了公交车,祁染就开始习惯性刷招聘APP。
他对自己的未来安排看得很明白。学这个专业的,大多会考虑进修,继续深造学业,但他不行,他不像谢华那样只操心学习就行。他没有帮他操心其它的家人。
他必须早早找好实习,为毕业后的工作打好基础。
祁染看着后台消息里清一色的“抱歉”“不太合适”,焦虑地抓了抓头发。
入学之前就听别人调侃过“毕业即失业”之类的话,但也没想过会真的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他处在一个很不尴不尬的境地。
对于那些待遇好一些的工作岗位,他这份历史系研究生的简历根本就不够对口,比起他这个不尴不尬的高材生,那些岗位更倾向于招便宜又对口的本科生。
而对于那些稀少的和他的专业对口的工作,又大多有学术背景,他的研究生学历在这里又不太够看了。
研究生才哪儿到哪儿呢,不过摸到了学术的门槛,下放基层的活不合适,上提学术的活又不够格。
祁染看了会儿手机,干脆坐在座位上把头埋了起来,“不是吧......”
他该不会真的就这么失业了吧。
祁染想到刚入学时,隔壁学纯艺的曾经跟他开玩笑,说将来有缘一起在街上要饭。
没想到就这么水灵灵的要一语成谶了。
“来了?”研究室里,谢华招呼了一声,“跟你说个好消息,你不是找实习呢么,我得准备申博,宋导那边说这回跟南博的闻珧专题就交给你整理,就跟实习差不多了。弄得好的话,说不定就直接转正进博物馆了!”
“真的?”祁染像抓到了救命稻草。
“你谢哥还能骗你?”谢华朝祁染工位上努努嘴,“喏,前线来的热乎的资料,全是跟闻珧有关的,你先理一理吧。”
祁染情绪刚轻松起来,转眼看到堆积如山的资料,双眼又是一黑。
谢华幸灾乐祸,“还有你的大论文也的赶紧定下来,染子,我祝——”
“谢哥,你之前交的开题报告又被宋导否了,她说你这个月写不出来清明就别回家了。”师妹杜若扬声。
这回轮到谢华两眼一黑,一脸生无可恋。
祁染拍拍他的肩膀,“我也祝你成功吧。”
谢华呲了他一句,满脸哀怨的狂敲键盘。
祁染在他旁边坐下来,开始整理桌上的大小书册。
基本上都是一手资料的影印版,毕竟原件也不可能真给他拿过来。
他先大致看了下,里面能算得上正史的资料不算很多,主要还是一些民间流传下来的文字,需要经过辩伪。其次还有好几版石丈人当时的作品,得对比一下版本,做好校勘工作。
宋导主要的研究方向就是石丈人的作品,之前刚丢了一堆近代的刻本给谢华,叫他把版本吃透,也就是让他根据不同版本比对、互证。
结合文义,历史背景,语法,对这些内容进行推断正误,随后校正。
这是个极为繁琐、甚至有些枯燥的工作。
当遇到无法确定的文字内容时,好一些的情况是能通过对校本校等方法,得出正确版本。但不好的情况,就要通过一些很小的线索和细节,在浩瀚如烟的文献中寻找相关的蛛丝马迹,推断并得出最终结果。
这是个需要静得下心,耐得住寂寞的活。
学这个专业的人,就比如谢华,哪怕表面上看着再大大咧咧,其实内里既细心又耐心。
“怎么这次来了这么多,是有新东西出土了吗?”祁染翻了翻。
“哪儿能啊。”谢华看了一下午,看得眼冒金星,干脆趁着聊天歇口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早十来年考古那边的就想掘闻珧的坟了,这不一直都没找到下葬地。”
“是挺神秘的。”祁染心有戚戚焉。
谢华嘴巴也闲着,“我小时候没少看有闻珧的古装剧,都拍的神神叨叨的,你看过没?”
“基本没看过。”祁染摇头,忽然有点好奇,“电视剧里的闻珧是什么样的?”
他又一次想起那个春日的下午,闻珧在导师的短短一句话里,度过了不为人知的一生。
“嘶...”谢华摸摸下巴,实话实说,“作恶多端,人神共愤...吧?”
祁染忽然心里冒出点发沉发坠的感觉。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听见谢华的这句评价后,心里密密麻麻地爬上一股说不出的感觉。
大概是对在历史长河中已经淡去身影,不问世事,也不再有任何辩驳会解释的机会,留下身后名任由后世分说的人的一种惆怅感。
这种惆怅感不是没有源头的。
表舅夫妇以监护人的身份搬进那套房子后,一开始对他还算得上照顾,对刚刚走了没多久的父母也算是感恩。
但人总是会随着环境而变的。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听见邻居家的小孩议论,说他是拖油瓶,说他父母甩手而去,什么都没留,就留了个拖油瓶给自己弟弟弟媳出钱照顾,他们人一没倒是万事无忧。
祁染气疯了,和小孩打了一架。
他记得他拧着那个小孩,大声吼着,“我爸妈留了房子,也留了钱,没花舅舅舅妈的!”
那小孩也很不服,梗着脖子,“你爸妈都死了!谁能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