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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日月寒(三)

小说:

红衣半狼藉

作者:

山负雪

分类:

穿越架空

早日南下的打算既定,沈却同父亲父母商议一番后,舍了宅中大多无用之物,三五日便可启程。

十一月初,一行人自颍州汝阴出发,自东奔赴淮水对岸的寿春。

风卷着冷,寒雨初歇,道中泥泞不堪。

殷素与孙若絮同乘一辆牛车,便以照拂。

牛车虽平稳,然山路陡斜,将车内昏昏欲睡的二人彻底摇醒。

孙若絮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撩起帘子朝外看。

便听外头翠柳声色清脆,“阿郎言前处便是凤台县,今夜暂歇,明日晨起渡淮水。”

“凤台县。”孙若絮探头四顾,不由奇道:“外头竟守着这般多兵卫,莫非有贵人临县?”

殷素闻此,忽而睁眼俯身朝左,她借着孙若絮扬起的帘朝远望去。

兵卫的营帐扎在林中,雨熄的炊烟犹正一股股冲天,四野俱静。

她略微迟钝的神觉慢慢牵动,一点点朝近处望至远处。

县外安营扎寨数不少,且沿路至高竖木匾下,皆有驻所。

殷素无神面色忽而微变。

按理军中若要守城歇息,不会如此排布散漫无章,如此近百姓。

“怎么了?沈娘子为何神色凝重?”孙若絮偏头打量她,又循其目光瞧观那些营帐。

殷素动了动唇,低语:“觉得奇怪。”

孙若絮虽不晓得殷素从前是在何处营生,有过怎样的乱世惨状,但她觉得如今世道,活下来已尤为不容易,便更信了沈二娘这一份不安的洞察。

可仰头注视灰暗的天色,想来已经快临近申时,她不由松开手叹道:“可是今日没处落脚,是定要入凤台小住一夜。”

视线中朦胧灰景已成了垂下的帷帐,殷素眸子一动,缓缓移转。

“许是我多虑,未曾见过别州别县。”

孙若絮听出些不同,试探着问:“沈娘子昔日在何州谋生?”

恐沈意多心,她又忙自陈过往,“妾本蜀中人氏,和离后,流寓汴州开封,看着些皇帝几载不到便被砍了头,我便朝下避难躲至宋州,可造反的鼓动三两声起,州里头也不安生,复又迁谯县,方得了数月安宁。”

她扭头,再次问:“沈娘子呢?”

殷素倚子啊车壁,微不可觉地抿一下唇。

“从前,我靠着耍技营生,有一阿弟相伴四载,我辗转之处甚少,也曾在开封府呆过些时日。”

孙若絮面上惊愕,瞧不出沈意竟然会此些,又闻阿弟,忙追问:“那怎么未见着女娘的阿弟?”

殷素默然,情绪缓沉,眸中隐现泪光。

孙若絮很快反应过来,顿觉失语,“妾的错……提及沈娘子伤心事。”

“我也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殷素垂眸,盯着衣衫间的那双手,“他也许只是同我走散,他那么聪慧,若是死了……”

殷素音调不稳,话卡在喉间。

她惨然知晓,一切不过是未见着最后一面的一丝希冀罢了。

幽州血海里,他活不下来。

孙若絮忙抚上她的手,宽慰道:“沈娘子定还能见着阿弟,无非是女娘如今身子不便,若养好了,天大地大何处寻不到人?”

须臾,不待殷素开口,她忙又生硬转过话,“先前听娘子提及开封府,不知是哪年光景?说不准,我二人还有过一面之缘呢。”

“天佑五年。”殷素神色涣散了些,缓忆起可熨心的旧事,“至天佑七年,那两载乃我在开封府最难忘的年岁。”

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想要,阿耶宠着,阿娘哄着。

天也不怕,地也不怕。

还有……

日日满街窜着寻人。

孙若絮唏嘘,“沈娘子是赶上了好时候,妾入开封府时已是乾化二年,乱得很。子弑父,弟弑兄,皇位如流水,脑袋一热便争得头破血流。”

“那孙娘子缘何离开大蜀呢?”

“因为和离嘛!”孙若絮卷着衣摆,“我同他虽说是和离,但闹得很难看,连着蜀中我亦不想呆下去。”

“再者,那时蜀中也不安定,蜀君与岐开战颇多,北争西斗,百姓多苦。他不认汴梁,唯奉唐廷,但却仇晋,如今见着东面‘大唐’只怕要呕血呢。”

殷素沉闷下来。

她不由又陷入与晋的那场战事。

“你可知晓……几月前幽州一带同晋开战?”殷素转过目,望向孙若絮。

她不知晓后事后状,沈却也并不愿全盘告诉她。

牛车渐渐缓下来了,车内两人仍旧叙着话。

“如何不晓得。”孙若絮听她提及幽州,又依着前头的三言两语,轻易便脑补出沈二娘的过往。

一个凭着杂耍谋生的女娘,不幸卷入一场战火,只怕一身伤就是被战事伤及无辜所致。

思及此,她不由泄恨骂道:“没脸皮外夷晋王,如今听说已经在魏州称帝,倒还号起唐来,若非幽州殷尧阻了他称帝的路,如何敢直杵杵正面着开封府,升魏州为东京兴唐府。”

骂了这头,她又骂起另一头,“汴梁皇帝也非是个好东西,老子糊涂猜忌,儿子也荒淫,把大梁的最后一位地大兵广的使君弄没了,心里头才舒坦了!”

殷素怔怔听她叫骂。

一时困她太久的事好似有了眉目。

平卢军究竟有没有北上?

是她同阿耶没有撑住等到吗?

还是他们一直凝望着,不愿入那道城界。

是平卢王稍的错,还是皇帝朱奇的错?

牛车彻底停下来了。

帘子被掀开,灰白的光透进来。

翠柳同孙若絮将殷素从里移上素舆。

她适应了下阴云惨白的光亮,方才眯着眸子睁眼。

沈却也正撩帐下车,瞧望四周。

一行人立在有些冷清的街巷里头,承着来来往往算不上太友善的打量。

后头肉铺有一下没一下地剁刀,殷红鲜血顺着铺面流了一地。

往旁处瞧,茶楼旗面迎风斜坠,满楼之人皆探出头张望他们。

朝上望,旗旁立着一位五大三粗的男人,头裹巾子,身穿软甲,手中横刀正搁于窗框。

这是外头安营扎寨的兵将。

殷素瞳仁猛得一缩,瞧出他们眼中的不怀好意,慌忙扭头急唤。

“沈——”

“哎呦!郎君娘子们是要住店罢!”

殷素的话被人一阻,只瞧对面旅舍冒出位布衣女娘,脸上正仰着笑,迈过门槛乐吟吟来到跟前。

“咱家这旅舍是县里头顶好的,一夜只需一百一十文,瞧郎君娘子们人多,咱们还能抹去些零头!”

孙若絮远远地盯着女掌柜,又朝殷素小声道:“这位女娘子倒像是将哭过一场,如今笑得渗人。”

一旁二老也觉出些不对劲,便听沈顷客气言:“多谢掌柜,我们乃是进县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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