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平站在大殿,双手放在腹前,抬眼看着走进大殿的人,打量着其中一人。
不要误会,他看的不是龙阳君,他看的是郑国。
就是这个人,修建了郑国渠?
仲平心中有些好奇,不过,更多的还是惊讶。
历史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韩国竟然还是使用了疲秦之计?
就是,怎么感觉提前了几年?
想了片刻,仲平也没想出,历史上的郑国究竟是哪年入的秦。
将心思放下,仲平不再去想,反正眼下,郑国是现在入的秦。
剧辛的言辞平平无奇,仲平已经听了两遍。
第一遍是楚国使臣说的,第二遍是齐国使臣说的。
剧辛这次,是第三遍。
剧辛正经地背完措辞,想了想,又说了一些祝贺嬴政继位的贺词。
嬴政端坐阶上,年纪虽然很小,但神态与以往却截然不同。
当上王了,自然要严于律己。
多少大臣在下面盯着呢。
这是他第一次坐在这里,也是给众多臣子留下第一印象的关键时刻。
等剧辛说完,在赵姬吕不韦仲平等人的目光下,嬴政一板一眼的回道:
“千里秦燕,使者不辞劳苦,跋涉山川,至我秦地,实属艰辛,燕王之心,秦已知晓,燕使若无他事,可以退下,若是不嫌,燕使可在咸阳稍作停留,休憩几日。”
剧辛缓缓揖礼,头埋下去的时候,也是深吸一口气。
嬴政的回答,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若是别的王,恐怕到‘可以退下’就结束了,但嬴政却多说了一句。
可只这一句,就让他心中的感觉舒服不少。
揖礼完,剧辛心中有些感慨,嬴政,恐怕又是一位雄主。
难道天命真的在秦国?
燕国,到底该何去何从?
剧辛退至一旁,韩国使臣快速上前。
重复一遍剧辛说的措辞,等嬴政公式化回应完,郑国再次说道:
“秦王,我王派我来秦,除了哀悼之外,还有一事。”
听到这,嬴政没有惊讶,郑国在请示的奏章中,也将此事写了出来。
他虽然没有处理政事的权利,但却有看奏章的权利。
昨天他询问过仲平,吕不韦为什么会答应赵姬,让这三人同时上殿。
今日,明明是他第一次上早朝,难道不应该缓几天再见?
听到这个问题,仲平却笑着解释:国事不会拖延,更不会等他适应王位之后才会出现,你处理,它在那,你不处理,它还在那。
吕不韦如此,不过是想让他尽快适应,如何处理较为复杂的国事。
明日的事情才哪到哪?
日后的国事更是繁琐,若是适应,何时才是头?
仲平解释完,也给他分析了三国派遣使臣来的原因。
现在列国大都没有战事,全都在舔舐伤口,三国这时候才派人前来,除了燕国路远,是真的没办法,其他两国肯定有什么目的。
上不上朝仲平没有权利处置,这是赵姬和吕不韦的权利。
但他可以越过吕不韦和赵姬,直接给嬴政提建议。
他的身份除了御史,还有一個老师的身份。
想起昨天的分析和建议,嬴政偷偷瞥了一眼赵姬,见她的目光在臣子之间不知道看谁,没有打扰她,用着肯定地语气说道:
“韩使,现在时间尚早,还请等候片刻,等秦廷将国事处理完,再谈韩事。”
说完,嬴政紧接着看向赵姬,语气转为询问:
“母后意下如何?”
听到声音,赵姬突然回神,把放在龙阳君身上的好奇目光收回,没有任何惊慌,轻轻颔首:
“我无异议,王上所言甚是。”
等郑国退下,吕不韦身体略微后仰,双眼看着地面。
连问都不问,嬴政这就将自己给跳过了?
魏无忌将所有情况看在眼中,带着龙阳君一同出列,与剧辛说了同样的措辞,等嬴政说完,他没有废话,直接退回原来的位置。
秦廷,也在三位使臣的眼皮子底下开始处理政事。
剧辛将所有内容全部看完,心中长长叹息一声。
秦国,根本就没有什么乱事发生。
此次早朝,秦国总共就处理了四件大事。
第一件事,上报秦王,告诉他,将士所有的赏赐全部发完,没有任何遗漏。
第二件事,上报秦王,告诉他,百姓所有的税收已经全部收上,没有任何漏交。
第三件事,上报秦王,告诉他,秦国新出生孩童数量多少,比去年增加多少,说到这,又说了几句秦国大兴的赞美之词。
第四件事,上报秦王,告诉他,秦国又增加多少人口,增加多少男丁,这些人口,上奏的臣子没说从哪来的,但所有人都清楚,这些都是赵地的百姓,直到现在,秦国也是才将所有人统计完毕。
整整四件事情,没有一件坏事,全都是好事。
剧辛没看明白,郑国心不在此,魏无忌却是明明白白。
这是秦廷故意给他们看的。
虽然不知道这是谁的手段
,但那人就想让他们知道,秦国,没有因为丧王而乱。
嬴政想着步骤,见没人继续上奏,又一次看向赵姬。
“母后,可还有他事?”
“无事,王上可处理韩使之事。”赵姬提醒嬴政一句。
嬴政这才看向下面的郑国:
“韩使。”
“外臣在。”
“你可言韩国之事。”
“多谢秦王。”
郑国将礼仪做到,这才将自己的真正来意说出:
“秦王,我王愿与秦国签订友好契约,为达成契约,我王派遣我来,为秦国修建水利。”
嬴政点了点头,关于这方面,他也有点疑惑。
韩国无缘无故地派人替秦国修建水利?
别说是为了盟好,就算是为了盟好,也不必做这种事情。
毕竟,哪国为了盟好替敌国修建水利了?
千古未有!
沉思片刻,嬴政目光看向赵姬,关于此事,就不是他能掌控的了。
他出口,要么是答应盟约,要么是不答应盟约。
可他还没到掌权年纪,不管他说什么,都不合适,所以,到这他就应该停止。
不过,赵姬也没有说话,迟疑片刻,这才问道:
“不知吕相何意?”
嬴政心中叹了口气,赵姬还是将决定权交给了吕不韦。
不过也是,除了吕不韦,也没人可以处置这件事。
而这,也是吕不韦让三人同时上朝的目的之一,他想让列国使臣看到,秦国说话算数的人究竟是谁。
吕不韦出列,对嬴政赵姬行礼完,这才问道:
“敢问韩使,不知韩王,想替秦国修建哪方水利?”
郑国没有惧意,将在韩国看好的地方直接说出。
“关中。”
“???”
“!!”
郑国说完,秦廷上所有人大都诧异无比,也将目光全都转向一人。
大司农。
周朝掌管水利的称司空,燕国与齐国沿袭周制,而秦朝掌管水利的,却叫大司农。
不仅掌管水利,农业方面也是此人掌管。
大司农是个老人,年纪是秦廷臣子最大的。
农业水利,年龄越大,知识越多。
郑国话落没一秒,他就走出列,对嬴政赵姬稍微揖礼,这才看着郑国说道:
“韩使,你当秦地无人知晓水利?”
郑国略微躬身:
“并无此意。”
“那不知韩使为何要说在关中修建水利?”
顿了一下,大司农继续说道:
“关中之地,北枕黄土,南襟群山,西起宝鸡,东抵潼关,纵横八百里地,皆为碱土。”
“此地,土地贫瘠,河流稀少,利水之工,难以施展,耕者劳而获者寡,民生困苦,非一日之寒。”
“韩使之言,虽出自善意,然不察地理,不考民情,妄图让秦费力费人,徒劳无功,简直贻笑大方。”
经过大司农的介绍,除了仲平,所有人看向郑国的眼神皆有些不对。
难道韩国还没有被打怕?
怎么派了这么一个人过来?
正当吕不韦想要定下结论的时候,郑国却又突然说道:
“大司农所言极对,可既然关中无大水,为何不引水入关?八百里地方皆为平原,群山挡沙,如屏如障,倘若活水入关,关中,岂不是变成沃野千里?如此肥沃平原,大司农当真看不到?”
大司农蹙眉,心中开始沉思。
不仅是他,知晓水利的吕不韦、冯去疾也开始思考关中的地形。
关中那么大的地方,但收上来的粮食还没有两城多,如此空缺,要说秦国不可惜,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引水,引哪里的水?
距离关中最近的一条大河,也就只有泾河。
泾河是黄河支流,渭河的第一大支流。
可说泾河距离关中近,那也只是相对而言。
能够流入关中的大河,距离关中大都七十里往上,只有泾河,距离关中只有五十里。
可五十里长,这得需要多少人?
而且,将泾河引到关中,又该怎么引出去?又该怎么细分支流,遍布关中?
若是让泾河之水无路可走,堆积在关中,碱地确实消失,但也会成为一片沼泽,无法居住。
思虑良久,大司农突然不可置信地看着郑国,惊疑问道:
“韩使,你想西引泾水,东注洛河?”
“正是。”
郑国轻轻一句,便让大司农彻底惊住。
如此庞大的工程,该需要多少人?
经过大司农的解释,所有人全都明白。
此事,确实能做!
但需要的人,确实异常庞大!
西引泾水,东注洛河,这中间的长度,就已经超过三百余里。
更不用说还得在关中设置大片支流,再次引流,才能遍布整个关中。
吕不韦蹙眉良久,修建水利,不仅要考虑天气,更是要考虑国情。
倘若现在天下一统,爱怎么修怎么修,一代接一代都没问题。
可现在列
国征伐,其他国家全在奋发图强,秦国若是被修渠拖住,恐怕会耽误灭国大计。
沉思片刻,吕不韦看向郑国,询问道:
“韩使,倘若五年之内完工,大概需要多少人?”
“三十万。”
“嘶……”
秦廷上所有人全都倒吸一口凉气,就连仲平都是瞪大双眼,惊讶的看着郑国。
郑国是真敢说。
三十万?
开什么列国玩笑?
三十万的劳动力,都能再灭一国!
况且,现在秦国,根本不能拿出三十万的劳动力。
一旦拿出,那真的是伤尽元气。
嬴政见吕不韦没有震惊,反而在那沉思,思虑片刻,出声询问:
“吕相想修此渠?”
吕不韦立马躬身:“回王上,正是,此渠若是修成,关中将是沃野千里,利好秦国千年万年,所以,此渠当修。”
吕不韦说完,司马空当即站出:“臣复议。”
司马空表态,剩下的所有人也大都表态。
短短半分钟,超过一半的人就已经出列。
就连冯去疾都是赞同这个意见。
没有动身的,除了一些确实不懂水利,相互对视懵圈的臣子,就剩仲平与蔡泽。
前面的人群当中,两人没有揖礼,极为扎眼。
吕不韦等待片刻,没有等到赵姬的同意,而是等来赵姬的询问。
“不知仲平御史有何异议?”
所有人自动起身,全都站在那默不出声。
魏无忌嘴角微扬,躲在剧辛后面,看一眼吕不韦,看一眼仲平,看一眼赵姬,再看一眼仲平。
刚刚秦廷那么和气,差点都将他给骗了。
谁说秦廷无事?
这不有事了吗?
经过刚刚嬴政的行为,魏无忌好似也看明白点什么事情。
这位继位的新王,恐怕不喜吕不韦。
而这位新上任的秦后,虽然没有对吕不韦表达不喜之意,但她更看重的,好像是仲平。
这俩人,难道有什么事情?
魏无忌好似发现什么秘密,看着仲平出列,听着他的措辞。
仲平没有任何慌张,走出列,揖礼完,这才说道:
“回王上,回太后,臣对修渠并无异议,但对用人却有异议。”
看着身形挺拔,剑眉星目,气势凌然的仲平,赵姬那因陪伴嬴政守孝,长久未变过的脸颊,略微勾起一抹笑意:
“不知御史想选何人?”
“回太后,臣并未想好,不过,臣有几个问题想问韩使。”
“御史自便。”
赵姬说完,仲平这才看着郑国。
深邃地眼神看的郑国心中一跳,目光转向地面,微微躬身,就听仲平问道:
“韩使,平有三问,还请韩使一一回答。”
“御史请问。”
“其一,敢问韩使,秦国欲在十年内建好此渠,需要多少人?”
郑国蹙眉看着仲平,他刚刚已经说了,怎么仲平还问?
想了想,这才回道:
“大概二十万。”
仲平点了点头,长叹一声:“列国合纵刚刚结束,募集二十万劳动力,实属难矣,不过,也不是做不到。”
说完,语气倏地一转:
“其二,倘若,秦国募集到二十万劳动力,没有修渠,反倒攻韩,敢问韩使,灭韩,需要几年?”
“???”
郑国顿时瞪大双眼,愤怒地看着仲平。
其他人也是惊讶地看着仲平,不明白他的目的是什么。
见仲平眼中含笑,郑国脸上逐渐阴沉,长袖愤然一甩:
“御史,我敬你是秦国臣子,可你为何戏弄外臣?外臣为秦献策,秦廷若是不喜,大可直接拒绝,为何御史前来讥讽?”
仲平当即摇头,笑道:“韩使,这只是平一人所为,与秦廷无关,平只是打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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