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以后的清早，天色未明，风寒料峭中几辆车马缓缓出了文塘县城，直奔桐东镇而来。
当先一辆马车车体外是木质棕黑底色，粗粗望去外观质朴，细细打量方觉做工精美。车厢木板泛着幽幽的光泽，车厢靠下一圈雕刻着繁复纹饰的花瓶和一束娇艳欲滴盛放的牡丹，取其富贵平安的寓意。上方两角位置有蜿蜒的祥云环绕其中，每一处线条都流畅而细腻，宛如一幅流动的画卷，谓之高升腾飞。车轮由坚固的木材制成，外圈裹着一层薄薄的铁皮，既坚固耐用又增添了几分沉稳之感，铁皮上还錾刻着与车厢同系云纹图案，使整部车纹饰和谐呼应。车顶高高隆起，覆盖着一层厚实的棕色绸缎，绸缎上绣着金色的鹌鹑与苹果树枝条，偶有一闪而过的光流动着。车厢两侧挂着八角羊皮灯笼，上面用朱砂写着“赵”字。车门上悬挂的铜环，随着马车的晃动轻轻碰响，便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这样的马车在赵家也只有一辆，都是在重大场合才使用。赵望舒也是花了心思才让赵老爷松口，今天拿到这马车的使用权，许氏为此咬碎了牙，不过赵望舒心里明白，快收网了，撕破脸是迟早的事，从一开始他就不想让林易有丝毫委屈。
车辕上赶车的车夫动作流畅熟练，一看就是个老把式，他外面裹着毛皮袄子，头上一顶毛皮帽将整个头包得严严实实，帽檐下微微露出一双带着褶子的眼，大约是因为风大微微眯着。车夫放下马鞭，将手拢进袖子里取暖，不过片刻功夫，又赶紧伸出来，一手握紧缰绳，一手拿起马鞭，小心地行进着。
身后的车厢门关得严严实实，内里打点得妥帖。中间点着取暖的火盆，车厢内的帷幔将吹来的寒风阻隔在外。
杲杲冬日，和气生肌，便是冷艳，也充满浪漫的诗意，至少此刻，赵望舒眼里的冬天就这么可爱又干净，这大约是他十八年人生中过得最温暖的冬天吧，想到这里赵望舒嘴角微微扬起。眼角瞥到旁边人，赵望舒立刻压下嘴角，努力恢复到儒雅守礼的样子。
车中另坐着一位约莫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一身霁红锦绣圆领袍，头戴金丝幞头，外披京元裘服，脚蹬深色皂靴，面色沉稳，严肃的神情中流露出丝丝喜意。刚才赵望舒那脸上的神采，虽仅有片刻，已经尽数纳入他眼角余光，心中不禁感叹到底是少年慕艾，情思涌动，内里的愉悦难以压制。又见他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
玉堂见状小心翼翼递上一盏热茶，赵望舒再三斟酌才开口：“望舒幼时顽劣，在夫子处惹了不少祸端，蒙夫子不弃时时教诲，方得望舒今日知善恶，识进退，日积月累，渐修渐进。虽未至圣贤之境，然心有所向，行有所依，不致迷失于纷扰。如今天寒地冻，劳烦夫子舟车劳顿，为我的亲事奔忙，望舒感激不尽。夫子且喝口热茶，还需一阵功夫才能到。”
赵夫子抿了抿热茶，看着赵望舒道：“且不说我是你族叔，如你所言在书院教导你这些年，为着这份师生情谊，走这一趟我也心甘情愿，更何况你爹出面请我来，我还欠着你母亲的恩情。”又叹了一口气接着说：“你是我这些年教过的最聪慧的学生，凡事举一反三，一点便通。看似你每日游手好闲，不温书不提笔，实则你比他们学得都明白。可我就是想不通，为何突然决意放弃科举，以你的资质，若非你之前藏拙，十来岁就能得秀才功名。若你一心科举，殿前三甲也有望争上一争，怎么就……”后面的话音低落下去，消失在吹进的寒风中。
赵望舒接过茶壶，恭恭敬敬给赵夫子添了茶水，“让夫子失望了，望舒惭愧。但今日是我的喜日子，夫子可得要替我多美言几句。林家公子琨玉秋霜，风姿不凡，林夫子对我可不那么看好呢。”
赵夫子看他避而不谈一脸无赖样，却也无可奈何，类似劝学的话说过多次，都被他插科打诨糊弄过去。想到赵老爷的态度，许氏又有心捧杀……
赵夫子双手捧着茶盏轻声道：“若你母亲在世……哎，当年你母亲资助我科考中举，我才能在书院谋一教职。她对我这同族兄弟都能帮扶科考，对你也当殷殷期盼。也罢，今日给你提亲要紧，若你母亲知晓，也当欣喜。”
提起母亲，赵望舒沉静了许多，身边人每每提及都说她是个极好的人，柔善贤淑，随分时从，若是她在天有灵大约也会为自己开心的吧，毕竟小易真的很好。
桐东的清晨，薄雾如同轻纱般缠绕在林家那古朴的木色大门前。早几日两家便约定了正式提亲的日子，这几天还雇了好几个手脚麻利的婆子帮着将整座宅子来来回回洒扫了好几遍，廊下新换上的灯笼画着如意吉祥纹，连大门上的门环也擦拭得泛出光来，墙边的花草枯枝都修建得妥妥贴贴，林家几口人这会儿都等着赵家正式上门提亲。
赵望舒虽天不亮便出门，临近午时，赵家的几辆马车才堪堪赶到。赵夫子与赵望舒下车整理仪容，玉堂当先去敲门，还未伸手便见林家大门大敞，林夫子站在门前相迎。
林夫子与赵夫子也算相熟，同为举人、夫子，彼此间倒没有文人相轻那一套，反而几场雅集结识后互相欣赏，为知音之交，见礼后一边彼此寒暄一边转入正堂。
刚一进门，看见林易站在正堂内等候，赵夫子便觉眼前一亮，体貌娴丽眉目清冷，自有一段风流韵味，衣着素净唯有腰间一枚玉蝉，端的是翩翩俊雅公子，芝兰玉树一般。赵夫子暗暗心惊，原以为望舒容貌昳丽，姿容不凡，任谁与之相配都难免黯然失色，何况同为男子，对比之下更加容易引人非议。却没料到林易竟然外表如此出色，举手投足间宛如翠竹，他大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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