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麓翻开前五例病患的医案格,差点被气晕。
“蓝谦,第一个病患的知情画押书怎么没看见?方案里说了,没有画押书不可尝验。”“有的有的,但是太过久远恐怕找不着了。”
“蓝谦,这个病患的日志簿里明明写了他在第二疗程期间曾感乏力,你为何不在医案格里记录?”“是小的遗漏了,这就补上。”
“蓝谦,第二个病患为何中途退出,缘由呢?”“这……小的也忘记了,恐怕需要问一下梁先生。”
冯麓深吸一口气,极力将自己的怒气吞下肚,冷着脸说:“如果验方都这样记录我该如何评价疗效?如果无法评价疗效又该如何制成解药?我明明在验方开始之前都跟你们说过了的,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放心上!”
蓝谦又开始跪在地上磕头认错,闹得冯麓非常烦躁。
她要的不是凌驾于人之上看他们俯首听命,她只是想让他们帮她做完这个试验而已,为什么这么难。
蓝谦踩着日落的尾声交上了未完成的医案格,冯麓随便吃了点胡饼就继续待在房间里看资料。
夜晚的济世堂十分冷清,让人直打寒战。冯麓就着微弱晃动的烛光看着密密麻麻的资料,字好像都会跳舞似的,看得人头晕眼花。
芮雪时不时搓着手心,一边整理不良事件表一边问:“姐姐……你有没有觉得这里阴气很重?”
“不是阴气重,只是这儿的窗户全都没关严实。”冯麓站起身把门关上,然后踮起脚把四面的窗户扣紧。但她收回手走回椅子上的时候,却两眼一黑径直栽倒在地。
“姐姐!”
守在门外的人冲得比芮雪还快,他一身黑甲揽起冯麓就往外跑,快到芮雪都没反应过来。
“喂你谁呀?你一直藏在济世堂?你要带我姐姐去哪儿?”
“我是谁你不用管,我这是奉命行事光明正大站在外面,最后——我自然是带她去找医师。”黑甲男子冷漠无情地一一回答芮雪的连环提问。
芮雪几乎是小跑着才能跟上男子的步伐,她着急大喊:“这里就是济世堂,你还要去哪里找医师?”
黑甲男子回头扫了一眼芮雪,不耐烦地回答:“宫里。”
等冯麓再睁开眼,她已经躺在了金碧辉煌的绫绮殿里,她的身边是满眼焦急的芮雪和如释重负的袁太医。
袁太医欣喜地回过头向站在不远处的黑甲男子禀报:“烦请凌大人回禀陛下,冯大人已无大碍,现下只需喝点补气血的汤膳即可。”
冯麓从床上缓缓坐起来,才看到送她进宫的那人正是那日把当街救人的她抓去给李麒解咒的男子。
原来他就是史书上赫赫有名的凌之韫,那个帮李麒杀了诸多重臣的禁军统领。冯麓紧咬牙关,连睫毛都止不住地打寒战,望向凌之韫的眼神都带上了一丝恐惧。
“那为何验方使仍然寒战不停?”凌之韫质问道。
“这……”袁太医吞吞吐吐不知如何作答,冯麓见势立即代他回答:“凌大人,下官只是衣服穿少了。”
凌之韫移开眼神到冯麓脸上,短暂停留一秒以后面无表情地说:“那请冯大人好好歇息吧,只有保重身子才可为陛下更好地制作解药。”
“是。”
凌之韫高仰头颅,长长的马尾随着他利落的转身甩在他身后,他的佩剑碰撞着他的黑甲发出清脆又有节奏的声响,在空旷的绫绮殿里平添一分肃杀之感。
“多谢冯大人解围。”地面传来一阵骨骼松动的声响,冯麓垂眸无声地看着向自己跪地拜谢的袁太医。
据中书令那日朝堂上所言,袁太医已经行医三十年,全白头发和胡子和沟壑纵横的皱纹无不在宣告他年事已高,但这样一个见惯大场面的老者如今仍然会害怕因为说错一句话就惹来杀身之祸。
冯麓心里泛起浓浓的悲悯,还有对这个君主专制社会的忿恨。在她之前,或许就已经有不少医者因为无法治好皇室疾病而被斩首,她只是历史漫漫长河之中的某一个倒霉的医师而已。
袁太医走后没多久,李麒就派人送来了五床羊绒被褥,五件鹅绒大氅、五件兔毛大氅和五件貂皮大氅,还有一百斤上好的木炭。
负责送温暖的太监堆着笑脸说:“冯大人,陛下说了,您在长安一日便安心在绫绮殿住下一日,想要什么都可以跟小的说,千万不要冻着饿着。”
“可我还有卷宗要看……”
“陛下已经命人搬来绫绮殿了。”太监伸手指向绫绮殿另一边的书案,那上面按顺序摆好了验方资料,就连蓝谦回收来的药瓶子也整整齐齐放在木匣子里。
“多谢陛下。”
冯麓心里叹口气,看来她想故意远离这个残酷无情的宫廷都不行。
夜色渐浓,已经是亥正三刻。冯麓闲不下来,喝完了药膳后立即披着大氅坐到了书案前。
芮雪已经渐渐打起了哈欠,因为实在太困又不敢独自回去睡觉,所以安安静静地趴在书案一端,陪着冯麓继续进行核查。
数据实在太差劲,几乎每个病患都有几个方案违背,频率最高的是访视超窗[1]。不用他们解释她都大概能猜到原因,大抵应该是与白理一样,毕竟长安的病患要比蒲城多上五倍不止。
还有,医案格中全是诸如“四肢出现米粒般的红点,瘙痒难耐”、“蹿稀一日五次”、“头昏脚软,行步飘忽”之类的表达,若是不把这些统一起来之后就会无法对不良事件进行统计分析,所以冯麓不得不改为“皮疹”、“腹泻”、“晕眩”和“共济失调”来代替这些俚语。
“小雪,帮我再点一支蜡烛来。”
没有人回应。
冯麓揉着眼睛从山一般高的医案格里抬头,才发现芮雪已经睡着了。她起身把芮雪的手臂架在自己肩膀上,小步小步地把她挪到床上,走之前还帮她多盖了一层羊绒被褥。
冯麓真是深刻体会到了长期营养不良带给人的影响有多大。若还是以前的陆知晓,她完全可以把跟她一般高的病人横抱到急诊室;可在从小就没好好吃过饱饭的瘦弱冯麓身上,只是半拖着芮雪走上十几步就可以累出半身虚汗。
冯麓擦掉额头和人中的汗滴,自己点了蜡烛挑灯夜战。
外面好像闪过一丝人影。冯麓立即抬头,死死盯住黑乎乎的窗户,即使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冯麓也不免有点犯怵,毕竟这儿的冤魂可比现代社会多多了。
她咽下口水,深呼吸鼓起勇气地问:“谁在那儿?”
回应她的只有如孩童啼哭般的哀怨风声。
冯麓默念几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重新稳定心神,继续投入到工作中。直到这一支蜡烛的光也开始昏暗,冯麓终于才肯上/床休息。
第二天,冯麓都没睡上几个时辰又爬起来看资料,连药膳都没有时间喝,连写字的手都在止不住颤抖。
“姐姐,歇息一会儿吧。”
“不。”
芮雪说出口前就已经猜到了冯麓会是什么回答。
冯麓的计划中,早已规定好了什么时候该做什么,她还预估了需要多久可以完成全唐二期验方、多久可以完成全唐三期验方。
在冯麓心里一直有一块与性命等重的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一步都不敢走错,一天都不敢浪费。
“姐姐,你若还不歇息,我就找袁太医来了。”芮雪弱弱地威胁。
冯麓淡淡地说:“我会自己看着办的。”可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脸色已经白得吓人,唇色也变成了绛紫。
芮雪不敢让这样的冯麓继续工作下去,披上大氅就往太医署跑。可她都不知道太医署在哪。
没过多久,绫绮殿来人了。
冯麓头也没抬就低声念叨:“我不是说我自己会看着办吗,为何要麻烦袁太医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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