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决定留在唐念家里仰仗她的庇护开始,唐夏就一直在观察她。
她很奇怪。
这是它观察了许久得出的结论。
如果“正常”这个词能够用来形容契合种群特性的行为,唐念无疑是群体中的游离者。
它对人类这一群体的认知绝大部分来源于她家那台电视。白天唐念上学去的时候,唐生民闲着没事干,常常窝在沙发里翘着二郎腿看电视嗑瓜子,唐夏也会陪他一起看。这些天来,它在里面看到了各色新闻——看到动乱,和平,政治家的高谈阔论,反叛者的纸上谈兵,人民的悲戚与幸福。
它还看到了狗血连续剧,剧里男男女女爱来爱去,你爱我我爱他他爱她,一会儿不爱了一会儿又爱了,也不知在爱些什么,它对爱与喜欢的概念充满困惑,觉得它们可能代表某种淫.邪与滥.交。
通过这台收纳了人类闪耀时刻的小小方块,它逐渐明白人类是群居动物,拥有很强的社会性。它还得知人类需要与他者建立联系活下去,且人类拥有共情能力,能够以己度人,感知并抚慰同类的情绪。
唐生民的表现也确实契合了它的观察。唐念不在家的时候他总显得蔫蔫的,等唐念一回来他就会精神抖擞地开始犯贱。
可唐念不一样,她对自己的身份认同很模糊,像一团雾,行为模式也不太像社会生物。
她没有其他人普遍拥有的自怜之情,受伤这件事在她眼里似乎是可以被量化的,只要没有危及到自身生命安全,她就不会对自己的伤口施以过多关注。唐夏不明白她对唐生民有没有所谓的“亲情”,但它很确定唐念缺乏同学之间的共情,她那位同学被它的同伴残忍寄生,她却毫无感觉,唯一想的是要把尸体运走,免得留在原地危害自己的安全。
她对待死亡的态度也奇怪。
能活的时候,她当然会发挥求生本能费尽心力活下去,但假使情况危急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就像现在这样——
唐夏发现在恐惧与迷茫渗漏之前,她的眼睛里满载着的是一首赞歌。
它甚至在她眼里读到了一股狂热的欣赏,这欣赏不是冲着它本身来的,它充其量只是某种载体,她为之深深着迷与惊叹的是它背后所蕴含的造物法则。
在这之前,它一直以为唐念愿意收留它是为了研究它族群的特性,好找出对付它们的方法,现在它意识到它想得太复杂了,她真的就只是对它感兴趣而已,感兴趣本身已是意义。
它停止了捕食——尽管在这之前它还将她作为储备粮,打算时机一到就吃了她,然后前往寻觅下一个宿主——现在它觉得她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有趣样本,错过她,它也许再难遇到另一个唐念,可以供它深入了解人类这一群体的复杂性。
捕猎的意图与事实概已形成,它也许该感到尴尬,但唐夏没有尴尬这种情绪,它松开了唐念血糊糊的脸颊,抬头看着被其余枝干掩蔽的某根树枝,磕磕绊绊对她说:“爬到……那根枝干上……可以、吗?”
唐念顺着它的视线看过去:“再高一点。”
语调平直,仿佛刚刚被怪物绞住脑袋差点一命呜呼的人不是自己。
唐夏哦了一声,抱着榕树的枝干就要上去。
唐念拉住了它,指了指自己粘腻的脸颊:“你刚刚把我同学的血都崩我脸上了,我这样走回去万一被人看到会很麻烦,你有没有办法帮我弄干净?”
如果唐夏没有办法,她打算去山里的小溪洗一洗,只是现在月黑风高,水源旁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野生动物。别的都还好说,踩到蛇就麻烦了。
唐夏回头看着她,眨巴着眼睛像在思考,过了片刻,它说:“我……给你舔掉。”
她皱起脸,还没来得及拒绝,它就从温子默残损的脸颊里探出了大半个身躯。
那些赤红且崎岖的触手又恢复成了平时那副温吞吞的乳白色姿态。它重新覆盖在她脸颊上,这次不再凶猛,也没有杀意。唐念感觉到了它身体底部的吸盘,在她脸上细细密密蠕动。
恶心死了。
她一不小心又说出了心里话。
唐夏帮她清理完毕,缩回了温子默的身体,含糊不清地问:“恶心……是什么?”
“讨厌的意思。”她指着树干示意它可以攀爬了。
结果唐夏好学之心上来,又问:“讨厌……是什么?是……杀了我吗?”
“没那么严重,就是不喜欢而已。”
唐夏飞快将她的解释与自己脑海中的概念对应起来,随后惊讶地发现“恶心”的意思原来是不与它滥.交,那么恶心就是个好词了,唐夏想了很久,仿照电视里的人被人夸赞后的说辞,感激地对她说:“谢谢……”
它觉得适当学习人类的礼仪是有用的,因为唐念在它说完谢谢以后看了它一眼,随后又看了一眼,想必很是赞叹它的学习能力与精神。
它终于开始爬树了。
*
回去的路上,由于唐夏失去了寄生的身体,唐念不得不把它揣在兜里带回去。
这感觉很神奇,她避开监控与纠察员的巡视,时不时会把手伸进去,像玩史莱姆那样盘一盘,盘到后面唐夏不耐烦了,她的手指像被什么蛰了一下,抽出来之后又没有看到伤口。
唐念猜她大概是被电了一下,不过因为放电毕竟只是它操纵生物肢体的手段,而不是攻击手段,电流微弱,所以没给她造成任何伤口。
她顺利回到了家里,唐生民全程都没发现她不见了,他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听书听得不亦乐乎,内容是几十年前便十分流行的赘婿爽文。
唐夏住回了猫的身体,在短暂地开口说话后又变成了只会喵喵叫的小猫。
那天晚上,雷阵雨如期而至,睡到半夜,唐念不得不起来关上被狂风吹开的窗户。
温子默的尸体是三天后被发现的,雨水使得空气湿度增高,加快了尸体腐烂的速度,据说住在寺庙里的老和尚下山买药时偶然闻到了尸体的腥臭,循着气味找过去才发现了端倪。
在温子默被找到之前,唐念他们班级里就已经流传起了各种猜测。有人坚持科学,说温子默可能是受到同小区跳楼男生的影响,一时想不开才离家出走了,有人认为他中了邪,被冤魂冲撞到了魂魄所以才消失不见,也有人觉得是反叛军搞的鬼。
李淼对所有说法都嗤之以鼻,他说温子默不是会因为学习压力太大就离家出走的人,至于玄学之流更是无稽之谈,反叛军也纯属胡扯,他上哪得罪反叛军?反叛军又劫持他做什么?
惴惴不安的氛围弥散了三日,最后以发现温子默的尸体告终。
这消息比所有猜测都来得恐怖和直白。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