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念笑了一声,笑声如香蜜般散在剑拔弩张的空气中。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如此危急的关头还有心情笑,无论从身体的机能还是攻击力看,她貌似都不是眼前这头怪物的对手。
怪物敏锐地弓起腰——如果它史莱姆般的身躯里有腰这个部位的话——前端触手蓄势待发,划破空气猛然一刺。
这次攻击远比上次更快,她的身体被它定在身下,无从躲避,只来得及将脆弱的脖颈朝旁别开。左脸颊侧一凉,一热,顷刻间便有液体沿着颧骨走势汩汩沁出,唐念闻到了自己温热腥香的血。
浓烈的血腥味似乎让怪物食欲大开,她看到眼前的口器迅速张合,夸张地扩成脸盆大小,朝她鲸吞而来。
躲是躲不掉了,她并非运动高手,也没有经过任何防卫训练。但她也并不希望自己就此被啃掉半个脑袋,漏着脑浆去参加高考。在怪物湿热的口器罩上她脸颊的前一秒,唐念探出右手,徒手捣进了它大张的嘴里。
口器内无数尖刺獠牙瞬间割破了她柔嫩的皮肤,旧伤上鲜嫩的痂迸裂开,每往里进一寸,利牙就在她皮肤上划出更长的伤口,手背如同被地壳运动撕裂的大陆板块,涌出无数条血河,河道蜿蜒指向同个终点。
肾上腺素的飙升让她一时感觉不到疼痛,她抓紧激素为她制造的缺口直捣目的地。
怪物可能没料到她会直接把手探进来,以至于短时间内忘了咬合。唐念伸手进去,指腹隔着自己淋漓的血和它胃里的消化液摸到了它的肠胃内壁。
她捉住它的胃袋,像集体拔河时紧紧勒住绳索一样,毫不犹豫地一拧,一拽。
乳白色的胃在她的暴力拖拽下翻出半块在口器与消化道的交界处,再大力点就能整个被她拽出。
唐念不止一次听过怪物的啸鸣,然而这一次它叫得前所未有的凄厉,那声音就像数百块玻璃同时被什么波震碎,齐齐扎进她耳膜里。
强烈的不适感让它即便有心也再无法咬合,只能凭借本能生理反应持续不断呕吐。
然而胃里的食物都被它消化光了,什么都吐不出来,唐念也没打算如此简单就收手,她使劲拽着它的胃,压着它翻滚下床,左手在书桌上胡乱探寻,摸到自己用来拆快递以及裁试卷的美工刀,把刀片推出来,对准它其中一条因疼痛而剧烈翻滚的触手狠狠一划。
怪物是柔软的,刀具轻而易举便片下了它的躯体。
鱿鱼须般的触手掉下来,长度堪比人类女性的小臂,它疼得如遭电击般剧烈痉挛,在唐念终于松开手后如蒙大赦地窜进了她床底,速度快得像条挨打的狗。
唐念脱力坐在地上,右手还在淌血,左手边是刚被她割下来、还在不断扑腾的怪物的断肢。
月光恒久不变,送来闷热的晚风。
她气喘如牛,浑身大汗淋漓,胸腔因刚才那番殊死搏斗而激烈起伏,整个房间都是她紊乱的喘息声,呼哧呼哧。
缓缓倾吐出肺部的浊气,她才伸手捞起那截触手。
很多生物的断肢在离体后的短时间内还会保留无意识的肌肉反应,就像海鲜摊贩上被切割成碎块但仍勃跳抽搐的鳙鱼头。唐念记得自己第一次跟林桐去菜市场买菜时,曾经指着那块生机勃勃的碎尸问她:“它还活着吗?”
林桐没有直接说它活着还是死了,也没有嫌她显而易见的问题阻碍了她买菜的步伐,她的回答甚至不像在解释给一个六岁的孩子听,因为涉及了太多专业名词。
“以前的人认为细胞分化过程是不可逆的,但核移植技术和诱导多能性干细胞的出现让已分化细胞的返老还童成为了可能,许多在现在的科技看来已经走到终点的情况,在未来也许都能重焕生机。”
唐念听不懂:“那它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
“它在现有科技的认知水平里死了。”
“未来呢?”
“不知道。”
旧时的谈话淡去,唐念在月光下举起不断挣扎的断肢,站起身,在房间内搜寻适合容纳它的器具。
她很快找到了一个林桐以前用来种兰花的透明控根花盆。将触手放进去后,她在花盆顶部压了张硬纸板,解锁手机,把手机架在支架上,对准断肢录像。
她想知道这截断肢多久之后才会彻底失去生物活性。
做完这一切,她才想起被她遗落在床底下的怪物,虽然它受了重创,但唐念不可能让一个不久前才刚袭击过自己的生物毫无约束地待在自己床底下。10kg的哑铃显然已经压不住它了,她用扫帚把它从床底下扫出来,拎着它剩余的触手,把它锁进了闲置的保险柜里。
*
“你昨晚怎么了?我昨儿睡到半夜,好像听到你房间里有什么动静。”
吃早餐的时候,唐生民破天荒关心了这么一句。
唐念用筷子夹断半块腐乳涂在馒头片上,淡声说没什么,只是睡到半夜床塌了而已。
“啊?床还能塌啊?不过也对,都用了十七年了吧?回头我找个工人过来修,正好我前几天打麻将要了个维修工的电话。”
他说完便继续埋头吃饭了,没察觉她右手缠的纱布变得比前几天还厚。
唐念前两天给他的说辞是走路回家的路上摔了一跤——烂大街的理由。如果唐生民是那种细心的父亲,她反而需要多费几个脑细胞琢磨应付他的措辞,但他不是,因祸得福。
这天是周日,上午需要上课,下午可以休息一段时间。放学后她没像往常一样留在学校自习,而是回了家,边刷题边观察花盆里的那截触手。
相较于刚从身体上分离那段时间,断肢的活性降低了许多,每隔一两分钟,裸露在外的肌肉组织才会轻轻跳一下,如同将熄未熄的烛。这种细微跳动一直持续了二十三个小时才彻底止息,远超地球上大多数生物,唐念在本子上忠实记录下时间。
她有意饿了怪物一整天,直到二十四小时过去才打开保险柜的门查看它的情况。
失去一只触手且一整天没有进食对它来说显然是不小的能量损耗,它缩小了,从昨晚猛然暴涨的体型浓缩为了刚孵化出来那会儿的巴掌大小。
唐念推给它一碟生肉,是今天白天她和唐生民吃剩的猪前腿。
推过去的动作类似攻击,似乎让它受到不小惊吓,它几乎把整个身躯都贴在了保险柜最内侧的柜壁上——那里离她最远。
唐念又把碟子往保险柜里送了送,几乎就在她这么做的同时,怪物发出了一道她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尖声啸叫,声音如幼鸟啼鸣,清脆短促且充满了恐惧。
她退开一些,坐到保险柜对面的书桌上背数学公式,只用余光留意它的动静。
过了足有半个多小时,确认她目前没有攻击意图后,小怪物才从保险柜的阴影里温吞吞滑了出来。它像一滩流动的蛋液,乳白色的身躯缓缓流到了碟盘上,整个身体覆盖住那片猪前腿肉,几秒后,身体一鼓一鼓,像是开始了进食。
唐念看了片刻,正打算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到笔记本上,就被眼前的景象定住了。
借着台灯暗黄色的光线,她清清楚楚地看到怪物断掉的那截触手不知何时已经重新长了回来。
*
“烤箱?”乔燕妮看着眼前的唐念,“有是有……你要做糕点?”
“嗯。”唐念点头道,“我用完马上就会还给您的。”
“好吧,那你在门口等等,我进屋去拿。”
乔燕妮是他们这一片的思想教育部委员。这是战后新成立的一个部门,用来巩固新政权的意识形态,向民众灌输全球大一统的观念,从思想层面入手,意在熄灭动乱的火星。林桐离开后,出于人道主义关怀,乔燕妮时不时会过来走访慰问她家的情况。她第一次来月经就是向乔燕妮借的卫生巾。
但几年处下来,她们两人的关系其实谈不上多么热络,一是因为乔燕妮身为思想教育员委员有众多琐事需要操心,唐念只不过是她需要操心的民众中的其中一员,二是因为唐念的性子很寡淡,虽说遗传到了唐生民的好皮囊,漂漂亮亮一个姑娘,成绩也不错,但总习惯于独来独往,话少,面冷,从不与任何人深交,存在感低微。别说乔燕妮对她没什么印象,就连跟她同桌了整整三年的徐晓晴也并不了解唐念是个怎样的人,有怎样的喜恶。
乔燕妮把烤箱抱出来,交到唐念手里时特意叮嘱她抱稳了:“这东西重,砸脚上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她双手接过,颊侧因用力而显出了一道浅浅的筋络,吃力地用鼻音嗯了一声。
抱着烤箱步行回家里,唐生民正巧要出门打麻将,弯腰站在门口换鞋,食指挤进脚后跟与鞋子的间隙,费力一勾,额头因抬眼看她的动作压出了几道褶:“你抱个烤箱回来干嘛,捡的别人不要的?”
“跟燕妮姐借的,回头做完饭就还回去了。”
“哦,那你做好了给我留点,我今晚不回来了,明早再吃。”
唐念不置可否,只让他省着点钱花:“你要把这月的零花钱花掉,我可不会再给你了。”
唐生民不耐烦地摆摆手表示知道了。
今天已是周一,她忙完还得回学校上晚自习,把烤箱搬到厨房以后,她从冰箱里挑出几只虾,来到自己房间,解开保险柜给怪物喂食。
小怪物还是怕她,但这次心理建设的时间比昨天短,约莫过了十分钟,它就犹犹豫豫地从柜子里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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